起强圉大渊献七月,尽屠维赤奋若,凡二年有奇。
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二年(丁亥,公元九二七年)
秋,七月,以归德节度使王晏球为北面副招讨使。
丙寅,升夔州为宁江军,以西方鄴为节度使。
癸酉,以与高季兴夔、忠、万三州为豆卢革、韦说之罪,皆赐死。
流段凝于辽州,温韬于德州,刘训于濮州。
任圜请致仕居磁州,许之。
八月,己卯朔,日有食之。
册礼使至长沙,楚王殷始建国,立宫殿,置百官,皆如天子,或微更其名:翰林学士曰文苑学士,知制诰曰知辞制,枢密院曰左右机要司,群下称之曰殿下,令曰教。以姚彦章为左丞相,许德勋为右丞相,李鐸为司徒,崔颖为司空,拓跋恒为仆射,张彦瑶、张迎判机要司。然管内官属皆称摄,惟朗、桂节度使先除后请命。恒本姓元,避殷父讯改焉。九月,帝谓安重诲曰:“从荣左右有矫宣朕旨,令勿接儒生,恐弱人志气者。朕以从荣年少临大籓,故择名儒使辅导之,今奸人所言乃如此!”欲斩之;重诲请严戒而已。
北都留守李彦超请复姓符,从之。
丙寅,以枢密使孔循兼东都留守。
壬申,契丹来请修好,遣使报之。
冬,十月,乙酉,帝发洛阳,将如汴州;丁亥,至荥阳。民间讹言帝欲自击吴,又云欲制置东方诸侯。宣武节度使、检校侍中硃守殷疑惧,判官高密孙晨劝守殷反,守殷遂乘城拒守。帝遣宣徽使范延光往谕之,延光曰:“不早击之,则汴城坚矣;愿得五百骑与俱。”帝从之。延光暮发,未明行二百里,抵大梁城下,与汴人战,汴人大惊。戊子,帝至京水,遣御营使石敬瑭将亲兵倍道继之。或谓安重诲曰:“失职在外之人,乘贼未破,或能为患,不如除之。”重诲以为然,奏遣使赐任圜死。端明殿学士赵凤哭胃重诲曰:“任圜义士,安肯为逆!公滥刑如此,何以赞国!”使者至磁州,圜聚其族酣饮,然后死,神情不挠。
己丑,帝至大梁,四面进攻,吏民缒城出降者甚众。守殷知事不济,尽杀其族,引颈命左右斩之。乘城者望见乘舆,相帅开门降。孙晟奔吴,徐知诰客之。
戊戌,诏免三司逋负近二百万缗。
辛丑,吴大丞相、都督中外诸军事、诸道都统、镇海、宁国节度使兼中书令东海王徐温卒。初,温子行军司马、忠义节度使、同平章事知询以其兄知诰非徐氏子,数请代之执吴政,温曰:“汝曹皆不如也。”严可求及行军副使徐玠屡劝温以知询代知诰,温以知诰孝谨,不忍也。陈夫人曰:“知诰自我家贫贱时养之,奈何富贵而弃之!”可求等言之不已。温欲帅诸籓镇入朝,劝吴王称帝,将行,有疾,乃遣知询奉表劝进,因留代知诰执政。知诰草表欲求洪州节度使,俟旦上之,是夕,温凶问至,乃止。知询亟归金陵。吴主赠温齐王,谥曰忠武。
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筠久疾,将佐请见,不许。副使苻彦琳等疑其已死,恐左右有奸谋,请权交符印;筠怒,收彦琳及判官都指挥使下狱,诬以谋反。诏取彦琳等诣阙,按之无状,释之;徙筠为西都留守。
癸卯,以保义节度使石敬瑭为宣武节度使,兼侍卫亲军马步都指挥使。
十一月,庚戌,吴王即皇帝位,追尊孝武王曰武皇帝,景王曰景皇帝,宣王曰宣皇帝。安重诲议伐吴,帝不从。
甲子,吴大赦,改元乾贞。
丙子,吴主尊太妃王氏曰皇太后,以徐知询为诸道副都统、镇海宁国节度使兼侍中,加徐知诰都督中外诸军事。
十二月,戊寅朔,孟知祥发民丁二十万修成都城。
吴主立兄庐江公蒙为常山王,弟鄱阳公澈为平原王,兄子南昌公珙为建安王。
初,晋阳相者周玄豹尝言帝贵不可言,帝即位,欲召诣阙。赵凤曰:“玄豹言陛下当为天子,今已验矣,无所复询。若置之京师,则轻躁狂险之人必辐辏其门,争问吉凶。自古术士妄言,致人族灭者多矣,非所以靖国家也。”帝乃就除光禄卿致仕,厚赐金帛而已。
中书舍人马缟请用汉光武故事,七庙之外别立亲庙;中书门下奏请如汉孝德、孝仁皇例,称皇不称帝。帝欲兼称帝,群臣乃引德明、玄元、兴圣皇帝例,皆立庙京师;帝令立于应州旧宅,自高祖考妣以下皆追谥曰皇帝、皇后,墓曰陵。
汉主如康州。
是岁,蔚、代缘边粟斗不过十钱。
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三年(戊子,公元九二八年)
春,正月,丁巳,吴主立子琏为江都王,璘为江夏王,璆为宜春王,宣帝子庐陵公玢为南阳王。
昭义节度使毛璋所为骄僭,时报赭袍,纵酒为戏,左右有谏者,剖其心而视之。帝闻之,征为右金吾卫上将军。
契丹陷平州。
二月,丁丑朔,日有食之。
帝将如鄴都,时扈驾诸军家属甫迁大梁,又闻将如鄴都,皆不悦,詾詾有流言。帝闻之,不果行。
吴自庄宗灭梁以来,使者往来不绝。庚辰,吴使者至,安重诲以为杨敢与朝廷抗礼,遣使窥觇,拒而不受,自是遂与吴绝。
张筠至长安,守兵闭门拒之;筠单骑入朝,以为左卫上将军。
壬辰,宁江节度使西方鄴攻拔归州;未几,荆南复取之。
枢密使、同平章事孔循,性狡佞,安重诲亲信之。帝欲为皇子娶重诲女,循谓重诲曰:“公职居近密,不宜复与皇子为婚。”重诲辞之。久之,或谓重诲曰:“循善离间人,不可置之密地。”循知之,阴遣人结王德妃,求纳其女;德妃请娶循女为从厚妇,帝许之。重诲大怒,乙未,以循同平章事,充忠武节度使兼东都留守。重诲性强愎。秦州节度使华温琪入朝,请留阙下,帝嘉之,除左骁卫上将军,月别赐钱谷。岁馀,帝谓重诲曰:“温琪旧人,宜择一重镇处之。”重诲对以无阙。他日,帝屡言之,重诲愠曰:“臣累奏无阙,惟枢密使可代耳。”帝曰:“亦可。”重诲无以对。温琪闻之惧,数月不出。重诲恶成德节度使、同平章事王建立,奏建立与王都交结,有异志。建立亦奏重诲专权,求入朝面言其状,帝召之。既至,言重诲与宣徽使判三司张延朗结婚,相表里,弄威福。三月,辛亥,帝见重诲,气色甚怒,谓曰:“今与卿一镇自休息,以王建立代卿,张延朗亦除外官。”重诲曰:“臣披荆棘事陛下数十年,值陛下龙飞,承乏机密,数年间天下幸无事。今一旦弃之外镇,臣愿闻其罪!”帝不怿而起,以语宣徽使硃弘昭,弘昭曰:“陛下平日待重诲如左右手,奈何以小忿弃之!愿垂三思。”帝寻召重诲慰抚之。明日,建立辞归镇,帝曰:“卿比奏欲入分朕忧,今复去何之!”会门下侍郎兼刑部尚书、同平章事郑珏请致仕;己未,以珏为左仆射致仕,癸亥,以建立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、判三司。
孟知祥屡与董璋争盐利,璋诱商旅贩东川盐入西川,知祥患之,乃于汉州置三场重征之,岁得钱七万缗,商旅不复之东川。
楚王殷如岳州,遣六军使袁诠、副使王环、监军马希瞻将水军击荆南,高季兴以水军逆战。至刘郎洑,希瞻夜匿战舰数十艘于港中;诘旦,两军合战,希瞻出战舰横击之,季兴大败,俘斩以千数,进逼江陵。季兴请和,归史光宪于楚。军还,楚王殷让环不遂取荆南,环曰:“江陵在中朝及吴、蜀之间,四战之地也,宜存之以为吾扞蔽。”殷说。环每战,身先士卒,与从同甘苦;常置针药于座右,战罢,索伤者于帐前,自傅治之。士卒隶环麾下者相贺曰:“吾属得死所矣。”故所向有功。楚大举水军击汉,围封州。汉主以《周易》筮之,遇《大有》,于是大赦,改元大有;命左右街使苏章将神弩三千、战舰百艘救封州。章至贺江,沉铁纟亘于水,两岸作巨轮挽纟亘,筑长堤以隐之,伏壮士于堤中。章以轻舟逆战,阳不利,楚人逐之,入堤中;挽轮举縆,楚舰不能进退,以强弩夹水射之,楚兵大败,解围遁去。汉主以章为封州团练使。
夏,四月,以鄴都留守从荣为河东节度使、北都留守,以客省使太原冯赟为副留守,夹马指挥使新平杨思权为步军都指挥使以佐之。戊寅,以宣武节度使石敬瑭为鄴都留守、天雄节度使,加同平章事;以枢密使范延光为成德节度使。丙戌,以枢密使安重诲兼河南尹,以河南尹从厚为宣武节度使,仍判六军诸卫事。吴右雄武军使苗璘、静江统军王彦章将水军万人攻楚岳州,至君山,楚王殷遣右丞相许德勋将战舰千艘御之。德勋曰:“吴人掩吾不备,见大军,必惧而走。”乃潜军角子湖,使王环夜帅战舰三百,屯杨林浦,绝吴归路。迟明,吴人进军荆江口,将会荆南兵攻岳州,丁亥,至道人矶。德勋命战棹都虞侯詹信以轻舟三百出吴军后,德勋以大军当其前,夹击之,吴军大败,虏璘及彦章以归。
初,义武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都镇易定十馀年,自除刺史以下官,租赋皆赡本军。及安重诲用事,稍以法制裁之;帝亦以都篡父位,恶之。时契丹数犯塞,朝廷多屯兵于幽、易间,大将往来,都阴为之备,浸成猜阻。都恐朝迁移之它镇,腹心和昭训劝都为自全之计,都乃求婚于卢龙节度使赵德钧。又知成德节度使王建立与安重诲有隙,遣使结为兄弟,阴与之谋复河北故事,建立阳许而密奏之。都又以蜡书遗青、徐、潞、益、梓五帅,离间之。又遣人说北面副招讨使归德节度使王晏球,晏球不从;乃以金遗晏球帐下,使图之,不克;癸巳,晏球以都反状闻,诏宣徽使张延朗与北面诸将议讨之。
戊戌,吴徙常山王蒙为临川王。
庚子,诏削夺王都官爵。壬寅,以王晏球为北面讨使,权知定州行州事,以横海节度使安审通为副招讨使,以郑州防御使张虔钊为都监,发诸道兵会讨定州。是日,晏球攻定州,拔其北关城。都以重赂求救于奚酋秃馁,五月,秃馁以万骑突入定州,晏球退保曲阳,都与秃馁就攻之。晏球与战于嘉山下,大破之。秃馁以二千骑奔还定州。晏球追至城门,因进攻之,得其西关城。定州城坚,不可攻,晏球增修西关城以为行府,使三州民输税供军食而守之。
辛酉,以天雄节度副使赵敬怡为枢密使。
王晏球闻契丹发兵救定州,将大军趣望都,遣张延朗分兵退保新乐,延朗遂之真定,留赵州刺史硃建丰将兵修新乐城。契丹已自他道入定州,与王都夜袭新乐,破之,杀建丰。乙丑,王晏球、张延朗会于行唐,丙寅,至曲阳。王都乘胜,悉其众与契丹五千骑合万馀人,邀晏球等于曲阳,丁卯,战于城南。晏球集诸将校令之曰:“王都轻而骄,可一战擒也。今日,诸君报国之时也。悉去弓矢,以短兵击之,回顾者斩!”于是骑兵先进,奋,楇挥剑,直冲其陈,大破之,僵尸蔽野;契丹死者过半,馀众北走;都与秃馁得数骑,仅免。卢龙节度使赵德钧邀击契丹,北走者殆无孑遗。
吴遣使求和于楚,请苗璘、王彦章;楚王殷归之,使许德勋饯之。德勋谓二人曰:“楚国虽小,旧臣宿将犹在,愿吴朝勿以措怀。必俟众驹争皁栈,然后可图也。”时殷多内宠,嫡庶无别,诸子骄奢,故德勋语及之。六月,辛巳,高季兴复请称籓于吴,吴进季兴爵秦王,帝诏楚王殷讨之。殷遣许德勋将兵攻荆南,以其子希范为监军,次沙头。季兴从子云猛指挥使从嗣单骑造楚壁,请与希范挑战决胜,副指挥使廖匡齐出与之斗,拉杀之。季兴惧,明日,请和,德勋还。匡齐,赣人也。
王晏球知定州有备,未易急攻,硃弘昭、张虔钊宣言大将畏怯,有诏促令攻城。晏球不得已,乙未,攻之,杀伤将士三千人。
先是,诏发西川兵戍夔州,孟知祥遣左肃边指挥使毛重威将三千人往。顷之,知祥奏“夔、忠、万三州已平,请召戍兵还,以省馈运。”帝不许。知祥阴使人诱之,重威帅其众鼓噪逃归。帝命按其罪,知祥请而免之。
陕州行军司马王宗寿请葬故蜀主王衍,秋,七月,乙巳,赠衍顺正公,以诸侯礼葬之。
北面招讨使安审通卒。
东都民有犯私麹者,留守孔循族之。或请听民造麹,而于秋税亩收五钱;己未,敕从之。
壬戌,契丹复遣其酋长惕隐将七千骑救定州,王晏球逆战于唐河北,大破之;甲子,追至易州,时久雨水涨,契丹为唐所俘斩及陷溺死者,不可胜数。
戊辰,北威武节度使王延钧为闽王。
契丹北走,道路泥泞,人马饥疲,入幽州境。八月,甲戌,赵德钧遣牙将武从谏将精骑邀击之,分兵扼险要,生擒惕隐等数百人;馀众散投村落,村民以白梃击之,其得脱归国者不过数十人。自是契丹沮气,不敢轻犯塞。
初,庄宗徇地河北,获小儿,畜之宫中,及长,赐姓名曰李继陶;帝即位,纵遣之。王都得之,使衣黄袍坐堞间,谓王晏球曰:“此庄宗皇帝子也,已即帝位。公受先朝厚恩,曾不念乎!”晏球曰:“此公作小数竟何益!吾今教公二策,不悉众决战,则束手出降耳,自馀无以求生也。”
王建立以目不知书,请罢判三司,不许。
乙未,吴大赦。
吴越王镠欲立中子传瓘为嗣,谓诸子曰:“各言汝功,吾择多者而立之。”传瓘兄传璹、传瓘、传璟皆推传瓘,乃奏请以两镇授传瓘。闰月,丁未,诏以传瓘为镇海、镇东节度使。
戊申,赵德钧献契丹俘惕隐等,诸将皆请诛之,帝曰:“此曹皆虏中之骁将,杀之则虏绝望,不若存之以纾边患。”乃赦惕隐等酋长五十人,置之亲卫,馀六百人悉斩之。
契丹遣梅老季素等入贡。
初,卢文进来降,契丹以籓汉都提举使张希崇代之为卢龙节度使,守平州,遣亲将以三百骑监之。希崇本书生,为幽州牙将,没于契丹,性和易,契丹将稍亲信之,因与其部曲谋南归。部曲泣曰:“归固寝食所不忘也,然虏众我寡,奈何?”希崇曰:“吾诱其将杀之,兵必溃去。此去虏帐千馀里,比其知而征兵,吾属去远矣。”众曰:“善!”乃先为阱,实以石灰,明日,召虏将饮,醉,并从者杀之,投诸阱中。其营在城北,亟发兵攻之,契丹众皆溃去。希崇悉举其所部二万馀口来奔,诏以为汝州刺史。
吴王太后殂。
九月,辛巳,荆南败楚兵于白田,执楚岳州刺史李廷规,归于吴。
乙未,敕以温韬发诸陵,段凝反覆,令所在赐死。
己亥,以武宁节度使房知温兼荆南行营招讨使,知荆南行府事;分遣中使发诸道兵赴襄阳,以讨高季兴。
辛丑,徙庆州防御使窦廷琬为金州刺史;冬,十月,廷琬据庆州拒命。
丙午,以横海节度使李从敏兼北面行营副招讨使。从敏,帝之从子也。
戊申,诏静难节度使李敬周发兵讨窦廷琬。
王都据定州,守备固,伺察严,诸将屡有谋翻城应官军者,皆不果。帝遣使者促王宴球攻城,晏球与使者联骑巡城,指之曰:“城高峻如此,借使主人听外兵登城,亦非梯冲所及。徒多杀精兵,无损于贼,如此何为!不若食三州之租,爱民养兵以俟之,彼必内溃。”帝从之。
十一月,有司请为哀帝位庙,诏立庙于曹州。
平卢节度使晋忠武公霍彦威卒。
忠州刺史王雅取归州。
庚寅,皇子从厚纳孔循女为妃,循因之得之大梁,厚结王德妃之党,乞留。安重诲具奏其事,力排之,礼毕,促令归镇。
甲午,以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王建立同平章事,充平卢节度使。
丙申,上问赵凤:“帝王赐人铁券,何也?”对曰:“与之立誓,令其子孙长享爵禄耳。”上曰:“先朝受此赐者让三人,崇韬、继麟寻皆族灭,朕得脱如毫厘耳。”因叹息久之。赵凤曰:“帝王心存大信,固不必刻之金石也。”
十二月,甲辰,李敬周奏拔庆州,族窦廷琬。
荆南节度使高季兴寝疾,命其子行军司马、忠义节度使、同平章事从诲权知军府事;丙辰,季兴卒。吴主以从诲为荆南节度使兼侍中。
史馆修撰张昭远上言:“臣窃见先朝时,皇弟、皇子皆喜俳优,入则饰姬妾,出则夸仆马;习尚如此,何道能贤!诸皇子宜精择师傅,令皇子屈身师事之,讲礼义之经,论安危之理。古者人君即位则建太子,所以明嫡庶之分,塞祸乱之源。今卜嗣建储,臣未敢轻议。至于恩泽赐与之间,婚姻省侍之际,嫡庶长幼,宜有所分,示以等威,绝其侥冀。”帝赏叹其言而不能用。
闽王延钧度民二万为僧,由是闽中多僧。
河东节度使、北都留守从荣,年少骄很,不亲政务,帝遣左右素与从荣善者往与之处,使从容讽导之。其人私谓从荣曰:“河南相公恭谨好善,亲礼端士,有老成之风;相公齿长,宜自策励,勿令声问出河南之下。”从荣不悦,退,告步军都指挥使杨思权曰:“朝廷之人皆推从厚而短我,我其废乎!”思权曰:“相公手握强兵,且有思权在,何忧?”因劝从荣多募部曲,缮甲兵,阴为自固之备。又谓帝左右曰:“君每誉弟而抑其兄,我辈岂不能助之邪!”其人惧,以告副留守冯赟,赟密奏之。帝召思权诣阙,以从荣故,亦弗之罪也。
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上天成四年(己丑,公元九二九年)
春,正月,冯赟入为宣徽使,谓执政曰:“从荣刚僻而轻易,宜选重德辅之。”
王都、秃馁欲突围走,不得出。二月,癸丑,定州都指挥使马让能开门纳官军,都举族自焚,擒秃馁及契丹二千人。辛亥,以王晏球为天平节度使,与赵德钧并加兼侍中。秃馁至大梁,斩于市。
枢密使赵敬怡卒。
甲子,帝发大梁。
丁卯,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崔协卒于须水。
庚午,帝至洛阳。
王宴球在定州城下,日以私财飨士,自始攻至克城未尝戮一卒。三月,辛巳,晏球入朝,帝美其功;晏球谢久烦馈运而已。
皇子右卫大将军从璨性刚,安重诲用事,从璨不为之屈。帝东巡,以从璨为皇城使。从璨与客宴于会节园,酒酣,戏登御榻,重诲奏请诛之;丙戌,赐从璨死。横山蛮寇邵州。
楚王殷命其子武安节度副使、判长沙府希声知政事,总录内外诸军事,自是国政先历希声,乃闻于殷。
夏,四月,庚子朔,禁铁锡钱。时湖南专用锡钱,铜钱一直锡钱百,流入中国,法不能禁。
丙午,楚六军副使王环败荆南兵于石首。
初令缘边置场市党项马,不令诣阙。先是,党项皆诣阙,以贡马为名,国家约其直酬之,加以馆谷赐与,岁费五十馀万缗。有司苦其耗蠹,故止之。
壬子,以皇子从荣为河南尹、判六军诸卫事,从厚为河东节度使、北都留守。
契丹寇云州。
甲寅,以端明殿学士、兵部侍郎赵凤为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五月,乙酉,中书言:“太常改谥哀帝日昭宣光烈孝皇帝,庙号景宗。既称宗则应入太庙,在别庙则不应称宗。”乃去庙号。
帝将祀南郊,遣客省使李仁矩以诏谕两川,今西川献钱一百万缗,东川五十万缗;皆辞以军用不足,西川献五十万缗,东川献十万缗。仁矩,帝在籓镇时客将也,为安重诲所厚,恃恩骄慢。至梓州,董璋置宴召之,日中不往,方拥妓酣饮。璋怒,从卒徒执兵入驿,立仁矩于阶下而诟之曰:“公但闻西川斩李客省,谓我独不能邪!”仁矩流涕拜请,仅而得免;既而厚赂仁矩以谢之。仁矩还,言璋不法。未几,帝复遣退事舍人李彦珣诣东川,入境,失小礼,璋拘其从者,彦珣奔还。
高季兴之叛也,其子从诲节谏,不听。从诲既袭位,谓僚佐曰:“唐近而吴远,舍近臣远,非计也。”乃因楚王殷以谢罪于唐。又遗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元信书,求保奏,复修职贡。丙申,元信以从诲书闻,帝许之。
契丹寇云州。
六月,戊申,复以鄴都为魏州,留守、皇城使并停。
庚申,高从诲自称前荆南行军司马、归州刺史,上表求内附。秋,七月,甲申,以从诲为荆南节度使兼侍中。己丑,罢荆南招讨使。
八月,吴武昌节度使兼侍中李简以疾求还江都,癸丑,卒于采石。徐知询,简婿也,擅留简亲兵二千人于金陵,表荐简子彦忠代父镇鄂州,徐知诰以龙武统军柴再用为武昌节度使;知询怒曰:“刘崇俊,兄之亲,三世为濠州;彦忠吾妻族,独不得邪!”
初,楚王殷用都军判官高郁为谋主,国赖以富强,邻国皆疾之。庄宗入洛,殷贵其子希范入贡,庄宗爱其警敏,曰:“比闻马氏当为高郁所夺,今有子如此,郁安能得之!”高季兴亦以流言间郁于殷,殷不听;乃遣使遗节度副使、知政事希声书,盛称郁功名,愿为兄弟。使者言于希声曰:“高公常云‘马氏政事皆出高郁’,此子孙之忧也。”希声信之。行军司马杨昭遂,希声之妻族也,谋代郁任,日谮之于希声。希声屡言于殷,称郁奢僭,且外交邻籓,请诛之。殷曰:“成吾功业,皆郁力也;汝勿为此言!”希声固请罢其兵柄,乃左迁郁行军司马。郁谓所亲曰:“亟营西山,吾将归老。猘子渐大,能咋人矣。”希声闻之,益怒,明日,矫以殷命杀郁于府舍,榜谕中外,诬郁谋叛,并诛其族党。至暮,殷尚未知,是日,大雾,殷谓左右曰:“吾昔从孙儒渡淮,每杀不辜,多致兹异。马步院岂有冤死者乎?”明日,吏以郁死告,殷拊膺大恸曰:“吾老耄,政非己出,使我勋旧横罹冤酷!”既而顾左右曰:“吾亦何可久处此乎!”
九月,上与冯道从容语及年谷屡登,四方无事。道曰:“臣常记昔在先皇幕府,奉使中山,历井陉之险,臣忧马蹶,执辔甚谨,幸而无失;逮至平路,放辔自逸,俄至颠陨。凡为天下者亦犹是也。”上深以为然。上又问道:“今岁虽丰,百姓赡足否?”道曰:“农家岁凶则死于流殍,岁丰则伤于谷贱,丰凶皆病者,惟农家为然。臣记进士聂夷中诗云:‘二月卖新丝,五月粜新谷;医得眼下疮,剜却心头肉。’语虽鄙俚,曲尽田家之情状。农于四人之中最为勤苦,人主不可不知也。”上悦,命左右录其诗,常讽诵之。
鄜州兵戍东川者归本道,董璋擅留其壮者,选赢老归之,仍收其甲兵。
癸巳,西川右都押牙孟容弟为资州税官,坐自盗抵死,观察判官冯璩、中门副使王处回为之请,孟知祥曰:“虽吾弟犯法,亦不可贷,况他人乎!”
吴越王镠居其国好自大,朝廷使者曲意奉之则赠遗丰厚,不然则礼遇疏薄。尝遗安重诲书,辞礼颇倨。帝遣供奉官乌昭遇、韩玫使吴越,昭遇与玫有隙,使还,玫奏:“昭遇见镠,称臣拜舞,谓镠为殿下,及私以国事告镠。”安重诲奏赐昭遇死。癸巳,制镠以太师致仕,自馀官爵皆削之,凡吴越进奏官、使者、纲吏,令所在系治之。镠令子传瓘等上表讼冤,皆不省。
初,朔方节度使韩洙卒,弟澄为留后。未几,定远军使李匡宾聚党据保静镇作乱,朔方不安;冬,十月,丁酉,韩澄遣使赍绢表乞朝廷命帅。前磁州刺史康福,善胡语,上退朝,多召入便殿,访以时事,福以胡语对;安重诲恶之,常戒之曰:“康福,汝但妄奏事,会当斩汝!”福惧,求外补。重诲以灵州深入胡境,为帅者多遇害,戊戌,以福为朔方、河西节度使。福见上,涕泣辞之;上命重诲为福更他镇,重诲曰:“福自刺史无功建节,尚复何求!且成命已行,难以复改。”上不得已,谓福曰:“重诲不肯,非朕意也。”福辞行,上遣将军牛知柔、河中都指挥使卫审余等将兵万人卫送之。审余,徐州人也。
辛亥,割阆、果二州置保宁军,壬子,以内客省使李仁矩为节度使。
先是,西川常发刍粮馈峡路,孟知祥辞以本道兵自多,难以奉它镇,诏不许,屡督之;甲寅,知祥奏称财力乏,不奉诏。
吴诸道副都统、镇海宁国节使兼侍中徐知询自以握兵据上流,意轻徐知诰,数与知诰争权,内相猜忌,知诰患之,内枢密使王令谋曰:“公辅政日久,挟天子以令境内,谁敢不从!知询年少,恩信未洽于人,无能为也。”知询待诸弟薄,诸弟皆怨之。徐玠知知询不可辅,反持其短以附知诰。吴越王镠遗知询金玉鞍勒、器皿,皆饰以龙凤;知询不以为嫌,乘用之。知询典客周廷望说知询曰:“公诚能捐宝华以结朝中勋旧,使皆归心于公,则彼谁与处!”知询从之,使廷望如江都谕意。廷望与知诰亲吏周宗善,密输款于知诰,亦以知诰阴谋告知询。知询召知诰诣金陵除父温丧,知诰称吴主之命不许,周宗谓廷望曰:“人言侍中有不臣七事,宜亟入谢!”廷望还,以告知询。十一月,知询入朝,知诰留知询为统军,领镇海节度使,遣右雄武都指挥使柯厚征金陵兵还江都,知诰自是始专吴政。知询责知诰曰:“先王违世,兄为人子,初不临丧,可乎?”知诰曰:“尔挺剑待我,我何敢往!尔为人臣,畜乘舆服御物,亦可乎!”知询又以廷望所言诰知诰,知诰曰:“以尔所为告我者,亦廷望也。”遂斩廷望。
壬辰,吴主加尊号曰睿圣文明光孝皇帝,大赦,改元大和。
康福行至方渠,羌胡出兵邀福,福击走之;至青刚峡,遇吐蕃野利、大虫二族数千帐,皆不觉唐兵至,福遣卫审余掩击,大破之,杀获殆尽。由是威声大振,遂进至灵州,自是朔方始受代。
十二月,吴加徐知诰兼中书令,领宁国节度使。知诰召徐知询饮,以金钟酌酒赐之,曰:“愿弟寿千岁。”知询疑有毒,引他器均之,跽献知诰曰:“愿与兄各享五百岁。”知诰变色,左右顾,不肯受,知询捧酒不退。左右莫知所为,伶人申渐高径前为诙谐语,掠二酒合饮之,怀金钟趋出,知诰密遣人以良药解之,已脑溃而卒。
奉国节度使、知建州王廷禀称疾退居里第,请以建州授其子继雄;庚子,诏以继雄为建州刺史。
安重诲既以李仁矩镇阆州,使与绵州刺史武虔裕皆将兵赴治。虔裕,帝之故吏,重诲之外兄也。重诲使仁矩诇董璋反状,仁矩增饰而奏之。朝廷又使武信节度使夏鲁奇治遂州城隍,缮甲兵,益兵戍之。璋大惧。时道路传言,又将割绵、龙为节镇,孟知祥亦惧。璋素与知祥有隙,未尝通问,至是,璋遣使诣成都,请为其子娶知祥女;知祥许之,谋并力以拒朝廷。
起強圉大淵獻七月,盡屠維赤奮若,凡二年有奇。
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二年(丁亥,公元九二七年)
秋,七月,以歸德節度使王晏球爲北面副招討使。
丙寅,升夔州爲寧江軍,以西方鄴爲節度使。
癸酉,以與高季興夔、忠、萬三州爲豆盧革、韋說之罪,皆賜死。
流段凝於遼州,溫韜於德州,劉訓於濮州。
任圜請致仕居磁州,許之。
八月,己卯朔,日有食之。
冊禮使至長沙,楚王殷始建國,立宮殿,置百官,皆如天子,或微更其名:翰林學士曰文苑學士,知制誥曰知辭制,樞密院曰左右機要司,羣下稱之曰殿下,令曰教。以姚彥章爲左丞相,許德勳爲右丞相,李鐸爲司徒,崔穎爲司空,拓跋恆爲僕射,張彥瑤、張迎判機要司。然管內官屬皆稱攝,惟朗、桂節度使先除後請命。恆本姓元,避殷父訊改焉。九月,帝謂安重誨曰:“從榮左右有矯宣朕旨,令勿接儒生,恐弱人志氣者。朕以從榮年少臨大籓,故擇名儒使輔導之,今奸人所言乃如此!”欲斬之;重誨請嚴戒而已。
北都留守李彥超請複姓符,從之。
丙寅,以樞密使孔循兼東都留守。
壬申,契丹來請修好,遣使報之。
冬,十月,乙酉,帝發洛陽,將如汴州;丁亥,至滎陽。民間訛言帝欲自擊吳,又云欲制置東方諸侯。宣武節度使、檢校侍中硃守殷疑懼,判官高密孫晨勸守殷反,守殷遂乘城拒守。帝遣宣徽使範延光往諭之,延光曰:“不早擊之,則汴城堅矣;願得五百騎與俱。”帝從之。延光暮發,未明行二百里,抵大梁城下,與汴人戰,汴人大驚。戊子,帝至京水,遣御營使石敬瑭將親兵倍道繼之。或謂安重誨曰:“失職在外之人,乘賊未破,或能爲患,不如除之。”重誨以爲然,奏遣使賜任圜死。端明殿學士趙鳳哭胃重誨曰:“任圜義士,安肯爲逆!公濫刑如此,何以贊國!”使者至磁州,圜聚其族酣飲,然後死,神情不撓。
己丑,帝至大梁,四面進攻,吏民縋城出降者甚衆。守殷知事不濟,盡殺其族,引頸命左右斬之。乘城者望見乘輿,相帥開門降。孫晟奔吳,徐知誥客之。
戊戌,詔免三司逋負近二百萬緡。
辛丑,吳大丞相、都督中外諸軍事、諸道都統、鎮海、寧國節度使兼中書令東海王徐溫卒。初,溫子行軍司馬、忠義節度使、同平章事知詢以其兄知誥非徐氏子,數請代之執吳政,溫曰:“汝曹皆不如也。”嚴可求及行軍副使徐玠屢勸溫以知詢代知誥,溫以知誥孝謹,不忍也。陳夫人曰:“知誥自我家貧賤時養之,奈何富貴而棄之!”可求等言之不已。溫欲帥諸籓鎮入朝,勸吳王稱帝,將行,有疾,乃遣知詢奉表勸進,因留代知誥執政。知誥草表欲求洪州節度使,俟旦上之,是夕,溫兇問至,乃止。知詢亟歸金陵。吳主贈溫齊王,諡曰忠武。
山南西道節度使張筠久疾,將佐請見,不許。副使苻彥琳等疑其已死,恐左右有奸謀,請權交符印;筠怒,收彥琳及判官都指揮使下獄,誣以謀反。詔取彥琳等詣闕,按之無狀,釋之;徙筠爲西都留守。
癸卯,以保義節度使石敬瑭爲宣武節度使,兼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。
十一月,庚戌,吳王即皇帝位,追尊孝武王曰武皇帝,景王曰景皇帝,宣王曰宣皇帝。安重誨議伐吳,帝不從。
甲子,吳大赦,改元乾貞。
丙子,吳主尊太妃王氏曰皇太后,以徐知詢爲諸道副都統、鎮海寧國節度使兼侍中,加徐知誥都督中外諸軍事。
十二月,戊寅朔,孟知祥發民丁二十萬修成都城。
吳主立兄廬江公濛爲常山王,弟鄱陽公澈爲平原王,兄子南昌公珙爲建安王。
初,晉陽相者周玄豹嘗言帝貴不可言,帝即位,欲召詣闕。趙鳳曰:“玄豹言陛下當爲天子,今已驗矣,無所復詢。若置之京師,則輕躁狂險之人必輻輳其門,爭問吉凶。自古術士妄言,致人族滅者多矣,非所以靖國家也。”帝乃就除光祿卿致仕,厚賜金帛而已。
中書舍人馬縞請用漢光武故事,七廟之外別立親廟;中書門下奏請如漢孝德、孝仁皇例,稱皇不稱帝。帝欲兼稱帝,羣臣乃引德明、玄元、興聖皇帝例,皆立廟京師;帝令立於應州舊宅,自高祖考妣以下皆追諡曰皇帝、皇后,墓曰陵。
漢主如康州。
是歲,蔚、代緣邊粟鬥不過十錢。
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三年(戊子,公元九二八年)
春,正月,丁巳,吳主立子璉爲江都王,璘爲江夏王,璆爲宜春王,宣帝子廬陵公玢爲南陽王。
昭義節度使毛璋所爲驕僭,時報赭袍,縱酒爲戲,左右有諫者,剖其心而視之。帝聞之,徵爲右金吾衛上將軍。
契丹陷平州。
二月,丁丑朔,日有食之。
帝將如鄴都,時扈駕諸軍家屬甫遷大梁,又聞將如鄴都,皆不悅,詾詾有流言。帝聞之,不果行。
吳自莊宗滅樑以來,使者往來不絕。庚辰,吳使者至,安重誨以爲楊敢與朝廷抗禮,遣使窺覘,拒而不受,自是遂與吳絕。
張筠至長安,守兵閉門拒之;筠單騎入朝,以爲左衛上將軍。
壬辰,寧江節度使西方鄴攻拔歸州;未幾,荊南復取之。
樞密使、同平章事孔循,性狡佞,安重誨親信之。帝欲爲皇子娶重誨女,循謂重誨曰:“公職居近密,不宜復與皇子爲婚。”重誨辭之。久之,或謂重誨曰:“循善離間人,不可置之密地。”循知之,陰遣人結王德妃,求納其女;德妃請娶循女爲從厚婦,帝許之。重誨大怒,乙未,以循同平章事,充忠武節度使兼東都留守。重誨性強愎。秦州節度使華溫琪入朝,請留闕下,帝嘉之,除左驍衛上將軍,月別賜錢穀。歲餘,帝謂重誨曰:“溫琪舊人,宜擇一重鎮處之。”重誨對以無闕。他日,帝屢言之,重誨慍曰:“臣累奏無闕,惟樞密使可代耳。”帝曰:“亦可。”重誨無以對。溫琪聞之懼,數月不出。重誨惡成德節度使、同平章事王建立,奏建立與王都交結,有異志。建立亦奏重誨專權,求入朝面言其狀,帝召之。既至,言重誨與宣徽使判三司張延朗結婚,相表裏,弄威福。三月,辛亥,帝見重誨,氣色甚怒,謂曰:“今與卿一鎮自休息,以王建立代卿,張延朗亦除外官。”重誨曰:“臣披荊棘事陛下數十年,值陛下龍飛,承乏機密,數年間天下幸無事。今一旦棄之外鎮,臣願聞其罪!”帝不懌而起,以語宣徽使硃弘昭,弘昭曰:“陛下平日待重誨如左右手,奈何以小忿棄之!願垂三思。”帝尋召重誨慰撫之。明日,建立辭歸鎮,帝曰:“卿比奏欲入分朕憂,今復去何之!”會門下侍郎兼刑部尚書、同平章事鄭珏請致仕;己未,以珏爲左僕射致仕,癸亥,以建立爲右僕射兼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、判三司。
孟知祥屢與董璋爭鹽利,璋誘商旅販東川鹽入西川,知祥患之,乃於漢州置三場重徵之,歲得錢七萬緡,商旅不復之東川。
楚王殷如嶽州,遣六軍使袁詮、副使王環、監軍馬希瞻將水軍擊荊南,高季興以水軍逆戰。至劉郎洑,希瞻夜匿戰艦數十艘於港中;詰旦,兩軍合戰,希瞻出戰艦橫擊之,季興大敗,俘斬以千數,進逼江陵。季興請和,歸史光憲於楚。軍還,楚王殷讓環不遂取荊南,環曰:“江陵在中朝及吳、蜀之間,四戰之地也,宜存之以爲吾扞蔽。”殷說。環每戰,身先士卒,與從同甘苦;常置針藥於座右,戰罷,索傷者於帳前,自傅治之。士卒隸環麾下者相賀曰:“吾屬得死所矣。”故所向有功。楚大舉水軍擊漢,圍封州。漢主以《周易》筮之,遇《大有》,於是大赦,改元大有;命左右街使蘇章將神弩三千、戰艦百艘救封州。章至賀江,沉鐵糹亙於水,兩岸作巨輪挽糹亙,築長堤以隱之,伏壯士於堤中。章以輕舟逆戰,陽不利,楚人逐之,入堤中;挽輪舉絙,楚艦不能進退,以強弩夾水射之,楚兵大敗,解圍遁去。漢主以章爲封州團練使。
夏,四月,以鄴都留守從榮爲河東節度使、北都留守,以客省使太原馮贇爲副留守,夾馬指揮使新平楊思權爲步軍都指揮使以佐之。戊寅,以宣武節度使石敬瑭爲鄴都留守、天雄節度使,加同平章事;以樞密使範延光爲成德節度使。丙戌,以樞密使安重誨兼河南尹,以河南尹從厚爲宣武節度使,仍判六軍諸衛事。吳右雄武軍使苗璘、靜江統軍王彥章將水軍萬人攻楚嶽州,至君山,楚王殷遣右丞相許德勳將戰艦千艘御之。德勳曰:“吳人掩吾不備,見大軍,必懼而走。”乃潛軍角子湖,使王環夜帥戰艦三百,屯楊林浦,絕吳歸路。遲明,吳人進軍荊江口,將會荊南兵攻嶽州,丁亥,至道人磯。德勳命戰棹都虞侯詹信以輕舟三百出吳軍後,德勳以大軍當其前,夾擊之,吳軍大敗,虜璘及彥章以歸。
初,義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都鎮易定十餘年,自除刺史以下官,租賦皆贍本軍。及安重誨用事,稍以法制裁之;帝亦以都篡父位,惡之。時契丹數犯塞,朝廷多屯兵於幽、易間,大將往來,都陰爲之備,浸成猜阻。都恐朝遷移之它鎮,腹心和昭訓勸都爲自全之計,都乃求婚於盧龍節度使趙德鈞。又知成德節度使王建立與安重誨有隙,遣使結爲兄弟,陰與之謀復河北故事,建立陽許而密奏之。都又以蠟書遺青、徐、潞、益、梓五帥,離間之。又遣人說北面副招討使歸德節度使王晏球,晏球不從;乃以金遺晏球帳下,使圖之,不克;癸巳,晏球以都反狀聞,詔宣徽使張延朗與北面諸將議討之。
戊戌,吳徙常山王濛爲臨川王。
庚子,詔削奪王都官爵。壬寅,以王晏球爲北面討使,權知定州行州事,以橫海節度使安審通爲副招討使,以鄭州防禦使張虔釗爲都監,發諸道兵會討定州。是日,晏球攻定州,拔其北關城。都以重賂求救於奚酋禿餒,五月,禿餒以萬騎突入定州,晏球退保曲陽,都與禿餒就攻之。晏球與戰於嘉山下,大破之。禿餒以二千騎奔還定州。晏球追至城門,因進攻之,得其西關城。定州城堅,不可攻,晏球增修西關城以爲行府,使三州民輸稅供軍食而守之。
辛酉,以天雄節度副使趙敬怡爲樞密使。
王晏球聞契丹發兵救定州,將大軍趣望都,遣張延朗分兵退保新樂,延朗遂之真定,留趙州刺史硃建豐將兵修新樂城。契丹已自他道入定州,與王都夜襲新樂,破之,殺建豐。乙丑,王晏球、張延朗會於行唐,丙寅,至曲陽。王都乘勝,悉其衆與契丹五千騎合萬餘人,邀晏球等於曲陽,丁卯,戰於城南。晏球集諸將校令之曰:“王都輕而驕,可一戰擒也。今日,諸君報國之時也。悉去弓矢,以短兵擊之,回顧者斬!”於是騎兵先進,奮,楇揮劍,直衝其陳,大破之,殭屍蔽野;契丹死者過半,餘衆北走;都與禿餒得數騎,僅免。盧龍節度使趙德鈞邀擊契丹,北走者殆無孑遺。
吳遣使求和於楚,請苗璘、王彥章;楚王殷歸之,使許德勳餞之。德勳謂二人曰:“楚國雖小,舊臣宿將猶在,願吳朝勿以措懷。必俟衆駒爭皁棧,然後可圖也。”時殷多內寵,嫡庶無別,諸子驕奢,故德勳語及之。六月,辛巳,高季興復請稱籓於吳,吳進季興爵秦王,帝詔楚王殷討之。殷遣許德勳將兵攻荊南,以其子希範爲監軍,次沙頭。季興從子云猛指揮使從嗣單騎造楚壁,請與希範挑戰決勝,副指揮使廖匡齊出與之鬥,拉殺之。季興懼,明日,請和,德勳還。匡齊,贛人也。
王晏球知定州有備,未易急攻,硃弘昭、張虔釗宣言大將畏怯,有詔促令攻城。晏球不得已,乙未,攻之,殺傷將士三千人。
先是,詔發西川兵戍夔州,孟知祥遣左肅邊指揮使毛重威將三千人往。頃之,知祥奏“夔、忠、萬三州已平,請召戍兵還,以省饋運。”帝不許。知祥陰使人誘之,重威帥其衆鼓譟逃歸。帝命按其罪,知祥請而免之。
陝州行軍司馬王宗壽請葬故蜀主王衍,秋,七月,乙巳,贈衍順正公,以諸侯禮葬之。
北面招討使安審通卒。
東都民有犯私麴者,留守孔循族之。或請聽民造麴,而於秋稅畝收五錢;己未,敕從之。
壬戌,契丹復遣其酋長惕隱將七千騎救定州,王晏球逆戰於唐河北,大破之;甲子,追至易州,時久雨水漲,契丹爲唐所俘斬及陷溺死者,不可勝數。
戊辰,北威武節度使王延鈞爲閩王。
契丹北走,道路泥濘,人馬飢疲,入幽州境。八月,甲戌,趙德鈞遣牙將武從諫將精騎邀擊之,分兵扼險要,生擒惕隱等數百人;餘衆散投村落,村民以白梃擊之,其得脫歸國者不過數十人。自是契丹沮氣,不敢輕犯塞。
初,莊宗徇地河北,獲小兒,畜之宮中,及長,賜姓名曰李繼陶;帝即位,縱遣之。王都得之,使衣黃袍坐堞間,謂王晏球曰:“此莊宗皇帝子也,已即帝位。公受先朝厚恩,曾不念乎!”晏球曰:“此公作小數竟何益!吾今教公二策,不悉衆決戰,則束手出降耳,自餘無以求生也。”
王建立以目不知書,請罷判三司,不許。
乙未,吳大赦。
吳越王鏐欲立中子傳瓘爲嗣,謂諸子曰:“各言汝功,吾擇多者而立之。”傳瓘兄傳璹、傳瓘、傳璟皆推傳瓘,乃奏請以兩鎮授傳瓘。閏月,丁未,詔以傳瓘爲鎮海、鎮東節度使。
戊申,趙德鈞獻契丹俘惕隱等,諸將皆請誅之,帝曰:“此曹皆虜中之驍將,殺之則虜絕望,不若存之以紓邊患。”乃赦惕隱等酋長五十人,置之親衛,餘六百人悉斬之。
契丹遣梅老季素等入貢。
初,盧文進來降,契丹以籓漢都提舉使張希崇代之爲盧龍節度使,守平州,遣親將以三百騎監之。希崇本書生,爲幽州牙將,沒於契丹,性和易,契丹將稍親信之,因與其部曲謀南歸。部曲泣曰:“歸固寢食所不忘也,然虜衆我寡,奈何?”希崇曰:“吾誘其將殺之,兵必潰去。此去虜帳千餘裏,比其知而徵兵,吾屬去遠矣。”衆曰:“善!”乃先爲阱,實以石灰,明日,召虜將飲,醉,並從者殺之,投諸阱中。其營在城北,亟發兵攻之,契丹衆皆潰去。希崇悉舉其所部二萬餘口來奔,詔以爲汝州刺史。
吳王太后殂。
九月,辛巳,荊南敗楚兵於白田,執楚嶽州刺史李廷規,歸於吳。
乙未,敕以溫韜發諸陵,段凝反覆,令所在賜死。
己亥,以武寧節度使房知溫兼荊南行營招討使,知荊南行府事;分遣中使發諸道兵赴襄陽,以討高季興。
辛丑,徙慶州防禦使竇廷琬爲金州刺史;冬,十月,廷琬據慶州拒命。
丙午,以橫海節度使李從敏兼北面行營副招討使。從敏,帝之從子也。
戊申,詔靜難節度使李敬周發兵討竇廷琬。
王都據定州,守備固,伺察嚴,諸將屢有謀翻城應官軍者,皆不果。帝遣使者促王宴球攻城,晏球與使者聯騎巡城,指之曰:“城高峻如此,借使主人聽外兵登城,亦非梯衝所及。徒多殺精兵,無損於賊,如此何爲!不若食三州之租,愛民養兵以俟之,彼必內潰。”帝從之。
十一月,有司請爲哀帝位廟,詔立廟於曹州。
平盧節度使晉忠武公霍彥威卒。
忠州刺史王雅取歸州。
庚寅,皇子從厚納孔循女爲妃,循因之得之大梁,厚結王德妃之黨,乞留。安重誨具奏其事,力排之,禮畢,促令歸鎮。
甲午,以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王建立同平章事,充平盧節度使。
丙申,上問趙鳳:“帝王賜人鐵券,何也?”對曰:“與之立誓,令其子孫長享爵祿耳。”上曰:“先朝受此賜者讓三人,崇韜、繼麟尋皆族滅,朕得脫如毫釐耳。”因嘆息久之。趙鳳曰:“帝王心存大信,固不必刻之金石也。”
十二月,甲辰,李敬周奏拔慶州,族竇廷琬。
荊南節度使高季興寢疾,命其子行軍司馬、忠義節度使、同平章事從誨權知軍府事;丙辰,季興卒。吳主以從誨爲荊南節度使兼侍中。
史館修撰張昭遠上言:“臣竊見先朝時,皇弟、皇子皆喜俳優,入則飾姬妾,出則誇僕馬;習尚如此,何道能賢!諸皇子宜精擇師傅,令皇子屈身師事之,講禮義之經,論安危之理。古者人君即位則建太子,所以明嫡庶之分,塞禍亂之源。今卜嗣建儲,臣未敢輕議。至於恩澤賜與之間,婚姻省侍之際,嫡庶長幼,宜有所分,示以等威,絕其僥冀。”帝賞嘆其言而不能用。
閩王延鈞度民二萬爲僧,由是閩中多僧。
河東節度使、北都留守從榮,年少驕很,不親政務,帝遣左右素與從榮善者往與之處,使從容諷導之。其人私謂從榮曰:“河南相公恭謹好善,親禮端士,有老成之風;相公齒長,宜自策勵,勿令聲問出河南之下。”從榮不悅,退,告步軍都指揮使楊思權曰:“朝廷之人皆推從厚而短我,我其廢乎!”思權曰:“相公手握強兵,且有思權在,何憂?”因勸從榮多募部曲,繕甲兵,陰爲自固之備。又謂帝左右曰:“君每譽弟而抑其兄,我輩豈不能助之邪!”其人懼,以告副留守馮贇,贇密奏之。帝召思權詣闕,以從榮故,亦弗之罪也。
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上天成四年(己丑,公元九二九年)
春,正月,馮贇入爲宣徽使,謂執政曰:“從榮剛僻而輕易,宜選重德輔之。”
王都、禿餒欲突圍走,不得出。二月,癸丑,定州都指揮使馬讓能開門納官軍,都舉族自焚,擒禿餒及契丹二千人。辛亥,以王晏球爲天平節度使,與趙德鈞並加兼侍中。禿餒至大梁,斬於市。
樞密使趙敬怡卒。
甲子,帝發大梁。
丁卯,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崔協卒於須水。
庚午,帝至洛陽。
王宴球在定州城下,日以私財饗士,自始攻至克城未嘗戮一卒。三月,辛巳,晏球入朝,帝美其功;晏球謝久煩饋運而已。
皇子右衛大將軍從璨性剛,安重誨用事,從璨不爲之屈。帝東巡,以從璨爲皇城使。從璨與客宴於會節園,酒酣,戲登御榻,重誨奏請誅之;丙戌,賜從璨死。橫山蠻寇邵州。
楚王殷命其子武安節度副使、判長沙府希聲知政事,總錄內外諸軍事,自是國政先歷希聲,乃聞於殷。
夏,四月,庚子朔,禁鐵錫錢。時湖南專用錫錢,銅錢一直錫錢百,流入中國,法不能禁。
丙午,楚六軍副使王環敗荊南兵於石首。
初令緣邊置場市党項馬,不令詣闕。先是,党項皆詣闕,以貢馬爲名,國家約其直酬之,加以館穀賜與,歲費五十餘萬緡。有司苦其耗蠹,故止之。
壬子,以皇子從榮爲河南尹、判六軍諸衛事,從厚爲河東節度使、北都留守。
契丹寇雲州。
甲寅,以端明殿學士、兵部侍郎趙鳳爲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五月,乙酉,中書言:“太常改諡哀帝日昭宣光烈孝皇帝,廟號景宗。既稱宗則應入太廟,在別廟則不應稱宗。”乃去廟號。
帝將祀南郊,遣客省使李仁矩以詔諭兩川,今西川獻錢一百萬緡,東川五十萬緡;皆辭以軍用不足,西川獻五十萬緡,東川獻十萬緡。仁矩,帝在籓鎮時客將也,爲安重誨所厚,恃恩驕慢。至梓州,董璋置宴召之,日中不往,方擁妓酣飲。璋怒,從卒徒執兵入驛,立仁矩於階下而詬之曰:“公但聞西川斬李客省,謂我獨不能邪!”仁矩流涕拜請,僅而得免;既而厚賂仁矩以謝之。仁矩還,言璋不法。未幾,帝復遣退事舍人李彥珣詣東川,入境,失小禮,璋拘其從者,彥珣奔還。
高季興之叛也,其子從誨節諫,不聽。從誨既襲位,謂僚佐曰:“唐近而吳遠,舍近臣遠,非計也。”乃因楚王殷以謝罪於唐。又遺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元信書,求保奏,復修職貢。丙申,元信以從誨書聞,帝許之。
契丹寇雲州。
六月,戊申,復以鄴都爲魏州,留守、皇城使並停。
庚申,高從誨自稱前荊南行軍司馬、歸州刺史,上表求內附。秋,七月,甲申,以從誨爲荊南節度使兼侍中。己丑,罷荊南招討使。
八月,吳武昌節度使兼侍中李簡以疾求還江都,癸丑,卒於採石。徐知詢,簡婿也,擅留簡親兵二千人於金陵,表薦簡子彥忠代父鎮鄂州,徐知誥以龍武統軍柴再用爲武昌節度使;知詢怒曰:“劉崇俊,兄之親,三世爲濠州;彥忠吾妻族,獨不得邪!”
初,楚王殷用都軍判官高鬱爲謀主,國賴以富強,鄰國皆疾之。莊宗入洛,殷貴其子希範入貢,莊宗愛其警敏,曰:“比聞馬氏當爲高鬱所奪,今有子如此,鬱安能得之!”高季興亦以流言間鬱於殷,殷不聽;乃遣使遺節度副使、知政事希聲書,盛稱鬱功名,願爲兄弟。使者言於希聲曰:“高公常雲‘馬氏政事皆出高鬱’,此子孫之憂也。”希聲信之。行軍司馬楊昭遂,希聲之妻族也,謀代鬱任,日譖之於希聲。希聲屢言於殷,稱鬱奢僭,且外交鄰籓,請誅之。殷曰:“成吾功業,皆鬱力也;汝勿爲此言!”希聲固請罷其兵柄,乃左遷鬱行軍司馬。鬱謂所親曰:“亟營西山,吾將歸老。猘子漸大,能咋人矣。”希聲聞之,益怒,明日,矯以殷命殺鬱於府舍,榜諭中外,誣鬱謀叛,並誅其族黨。至暮,殷尚未知,是日,大霧,殷謂左右曰:“吾昔從孫儒渡淮,每殺不辜,多致茲異。馬步院豈有冤死者乎?”明日,吏以鬱死告,殷拊膺大慟曰:“吾老耄,政非己出,使我勳舊橫罹冤酷!”既而顧左右曰:“吾亦何可久處此乎!”
九月,上與馮道從容語及年穀屢登,四方無事。道曰:“臣常記昔在先皇幕府,奉使中山,歷井陘之險,臣憂馬蹶,執轡甚謹,幸而無失;逮至平路,放轡自逸,俄至顛隕。凡爲天下者亦猶是也。”上深以爲然。上又問道:“今歲雖豐,百姓贍足否?”道曰:“農家歲凶則死於流殍,歲豐則傷於谷賤,豐兇皆病者,惟農家爲然。臣記進士聶夷中詩云:‘二月賣新絲,五月糶新谷;醫得眼下瘡,剜卻心頭肉。’語雖鄙俚,曲盡田家之情狀。農於四人之中最爲勤苦,人主不可不知也。”上悅,命左右錄其詩,常諷誦之。
鄜州兵戍東川者歸本道,董璋擅留其壯者,選贏老歸之,仍收其甲兵。
癸巳,西川右都押牙孟容弟爲資州稅官,坐自盜抵死,觀察判官馮璩、中門副使王處回爲之請,孟知祥曰:“雖吾弟犯法,亦不可貸,況他人乎!”
吳越王鏐居其國好自大,朝廷使者曲意奉之則贈遺豐厚,不然則禮遇疏薄。嘗遺安重誨書,辭禮頗倨。帝遣供奉官烏昭遇、韓玫使吳越,昭遇與玫有隙,使還,玫奏:“昭遇見鏐,稱臣拜舞,謂鏐爲殿下,及私以國事告鏐。”安重誨奏賜昭遇死。癸巳,制鏐以太師致仕,自餘官爵皆削之,凡吳越進奏官、使者、綱吏,令所在系治之。鏐令子傳瓘等上表訟冤,皆不省。
初,朔方節度使韓洙卒,弟澄爲留後。未幾,定遠軍使李匡賓聚黨據保靜鎮作亂,朔方不安;冬,十月,丁酉,韓澄遣使齎絹表乞朝廷命帥。前磁州刺史康福,善胡語,上退朝,多召入便殿,訪以時事,福以胡語對;安重誨惡之,常戒之曰:“康福,汝但妄奏事,會當斬汝!”福懼,求外補。重誨以靈州深入胡境,爲帥者多遇害,戊戌,以福爲朔方、河西節度使。福見上,涕泣辭之;上命重誨爲福更他鎮,重誨曰:“福自刺史無功建節,尚復何求!且成命已行,難以復改。”上不得已,謂福曰:“重誨不肯,非朕意也。”福辭行,上遣將軍牛知柔、河中都指揮使衛審餘等將兵萬人衛送之。審餘,徐州人也。
辛亥,割閬、果二州置保寧軍,壬子,以內客省使李仁矩爲節度使。
先是,西川常發芻糧饋峽路,孟知祥辭以本道兵自多,難以奉它鎮,詔不許,屢督之;甲寅,知祥奏稱財力乏,不奉詔。
吳諸道副都統、鎮海寧國節使兼侍中徐知詢自以握兵據上流,意輕徐知誥,數與知誥爭權,內相猜忌,知誥患之,內樞密使王令謀曰:“公輔政日久,挾天子以令境內,誰敢不從!知詢年少,恩信未洽於人,無能爲也。”知詢待諸弟薄,諸弟皆怨之。徐玠知知詢不可輔,反持其短以附知誥。吳越王鏐遺知詢金玉鞍勒、器皿,皆飾以龍鳳;知詢不以爲嫌,乘用之。知詢典客周廷望說知詢曰:“公誠能捐寶華以結朝中勳舊,使皆歸心於公,則彼誰與處!”知詢從之,使廷望如江都諭意。廷望與知誥親吏周宗善,密輸款於知誥,亦以知誥陰謀告知詢。知詢召知誥詣金陵除父溫喪,知誥稱吳主之命不許,周宗謂廷望曰:“人言侍中有不臣七事,宜亟入謝!”廷望還,以告知詢。十一月,知詢入朝,知誥留知詢爲統軍,領鎮海節度使,遣右雄武都指揮使柯厚徵金陵兵還江都,知誥自是始專吳政。知詢責知誥曰:“先王違世,兄爲人子,初不臨喪,可乎?”知誥曰:“爾挺劍待我,我何敢往!爾爲人臣,畜乘輿服御物,亦可乎!”知詢又以廷望所言誥知誥,知誥曰:“以爾所爲告我者,亦廷望也。”遂斬廷望。
壬辰,吳主加尊號曰睿聖文明光孝皇帝,大赦,改元大和。
康福行至方渠,羌胡出兵邀福,福擊走之;至青剛峽,遇吐蕃野利、大蟲二族數千帳,皆不覺唐兵至,福遣衛審餘掩擊,大破之,殺獲殆盡。由是威聲大振,遂進至靈州,自是朔方始受代。
十二月,吳加徐知誥兼中書令,領寧國節度使。知誥召徐知詢飲,以金鐘酌酒賜之,曰:“願弟壽千歲。”知詢疑有毒,引他器均之,跽獻知誥曰:“願與兄各享五百歲。”知誥變色,左右顧,不肯受,知詢捧酒不退。左右莫知所爲,伶人申漸高徑前爲詼諧語,掠二酒合飲之,懷金鐘趨出,知誥密遣人以良藥解之,已腦潰而卒。
奉國節度使、知建州王廷稟稱疾退居里第,請以建州授其子繼雄;庚子,詔以繼雄爲建州刺史。
安重誨既以李仁矩鎮閬州,使與綿州刺史武虔裕皆將兵赴治。虔裕,帝之故吏,重誨之外兄也。重誨使仁矩詗董璋反狀,仁矩增飾而奏之。朝廷又使武信節度使夏魯奇治遂州城隍,繕甲兵,益兵戍之。璋大懼。時道路傳言,又將割綿、龍爲節鎮,孟知祥亦懼。璋素與知祥有隙,未嘗通問,至是,璋遣使詣成都,請爲其子娶知祥女;知祥許之,謀併力以拒朝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