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齐字公苗,会稽山阴人也。少为郡吏,守剡长。县吏斯从轻侠为奸,齐欲治之。
主簿谏曰:“从,县大族,山越所附,今日治之,明日寇至。”齐闻大怒,便立斩众。
从族党遂相纠合,众千余人,举兵攻县。齐率吏民,开城门突击,大破之,威震山越。
后太末、丰浦民反,转守太末长,诛恶养善,期用尽平。建安元年,孙策临郡,察齐孝廉。时王朗奔东冶,侯官长商升为朗起兵。策遣永宁长韩晏领南部都尉,将兵讨升,以齐为永宁长。晏为升所败,齐又代晏领都尉事。升畏齐威名,遣使乞盟。齐因告喻,为陈祸福,升遂送上印绶,出舍求降。贼帅张雅、詹强等不愿升降,反共杀升,雅称无上将军,强称会稽太守。贼盛兵少,未足以讨,齐住军息兵。雅与女婿何雄争势两乖,齐令越人因事交构。遂至疑隙,阻兵相图。齐乃进讨,一战大破雅,强党震惧,率众出降。
侯官既平。而建安、汉兴、南平复乱,齐进兵建安,立都尉府,是岁八年也。郡发属县五千兵,各使本县长将之,皆受齐节度。贼洪明、洪进、苑御、吴免、华当等五人,率各万户,连屯汉兴,吴五六千户别屯大潭。邹临六千户别屯盖竹,大潭同出馀汗。军讨汉兴,经馀汗。齐以为贼众兵少,深入无继,恐为所断,令松阳长丁蕃留备余汗。蕃本与齐邻城,耻见部伍,辞不肯留。齐乃斩蕃,于是军中震栗。无不用命。遂分兵留备,进讨明等,连大破之。临陈斩明,其免、当、进、御皆降。转击盖竹,军向大潭,三将又降。凡讨治斩首六千级,名帅尽擒。复立县邑,料出兵万人,拜为平东校尉。十年,转讨上饶,分以为建平县。
十三年,迁威武中郎将,讨丹阳黟、歙。时武强、叶乡、东阳、丰浦四乡先降,齐表言以叶乡为始新县。而歙贼帅金奇万户屯安勒山,毛甘万户屯乌聊山,黟帅陈仆,祖山等二万户屯林历山。林历山四面壁立,高数十丈,径路危狭,不容刀楯,贼临高下石,不可得攻。军住经日,将吏患之。齐身出周行,观视形便,阴募轻捷士,为作铁弋,密于隐险贼所不备处,以戈拓斩山为缘道,夜令潜上,乃多县布以援下人,得上百数人,四面流布,俱鸣鼓角,齐勒兵待之。贼夜闻鼓声四合,谓大军悉已得上,惊惧惑乱,不知所为,守路备险者,皆走还依众。大军因是得上,大破仆等,其余皆降,凡斩首七千。
齐复表分歙为新定;黎阳、休阳。并黟、歙凡六县。权遂割为新都郡,齐为太守,立府于始新,加偏将军。
十六年,吴郡余杭民郎稚合宗起贼,复数千人,齐出讨之。即复破稚,表言分余杭为临水县。被命诣所在,及当还郡,权出祖道,作乐舞象。赐齐軿车骏马,罢坐住驾,使齐就车。齐辞不敢,权使左右扶齐上车,令导吏卒兵骑,如在郡仪。权望之笑曰:“人当努力,非积行累勤,此不可得。”去百余步乃旋。
十八年,豫章东部民彭材、李玉、王海等起为贼乱,众万余人。齐讨平之,诛其首恶,余皆降服。拣其精健为兵,次为县户。迁奋武将军。二十年,从权征合肥。时城中出战,徐盛被创失矛,齐引兵拒击,得盛所失。二十一年,鄱阳民尤突受曹公印绶,化民为贼,陵阳、始安、泾县皆与突相应。齐与陆逊讨破突,斩首数千,余党震服,丹杨三县皆降,料得精兵八千人。拜安东将军,封山阴侯,出镇江上,督扶州以上至皖。
黄武初,魏使曹休来伐。齐以道远后至,因住新市为拒。会洞口诸军遭风流溺,所亡中分,将士失色,赖齐未济,偏军独全,诸将倚以为势。
齐性奢绮,尤好军事,兵甲器械极为精好,所乘船雕刻丹镂,青盖绛襜,干橹戈矛,葩爪文画,弓弩矢箭,咸取上材,蒙冲斗舰之属,望之若山。休等惮之,遂引军还。迁后将军,假节领徐州牧。
初,晋宗为戏口将,以众叛如魏,还为蕲春太守,图袭安乐,取其保质。权以为耻忿,因军初罢,六月盛夏、出其不意,诏齐督麋芳、鲜于丹等袭蕲春,遂生虏宗。后四年卒,子达及弟景皆有令名,为佳将。
全综字子璜,吴郡钱唐人也。父柔,汉灵帝时举孝廉。补尚书郎右丞,董卓之乱,弃官归。州辟别驾从事,诏书就拜会稽东部都尉。孙策到吴,柔举兵先附,策表柔为丹杨都尉。孙权为车骑将军,以柔为长史,徙桂阳太守。柔尝使琮赍米数千斛到吴,有所市易。琮至,皆散用,空船而还。柔大怒,琮顿首曰:“愚以所市非急,而士大夫方有倒县之患,故便振赡,不及启报。”柔更以奇之。是时中州士人避乱而南,依琮居者以百数,琮倾家给济,与共有无,遂显名远近。后权以为奋威校尉,授兵数千人,使讨山越。因开募召,得精兵万余人,出屯牛渚,稍迁偏将军。
建安二十四年,刘备将关羽围樊、襄阳,琮上疏陈羽可讨之计,权时已与吕蒙阴仪袭之,恐事泄,故寝琮表不答。及禽羽,权置酒公安。顾谓琮曰:“君前陈此,孤虽不相答,今日之捷,抑亦君之功也。”于是封阳华亭侯。
黄武元年,魏以舟军大出洞口,权使吕范督诸将拒之,军营相望。敌数以轻船抄击,琮常带甲仗兵,伺候不休。顷之,敌数千人出江中,琮击破之,枭其将军尹卢。迁琮绥南将军,进封钱唐侯。四年,假节领九江太守。七年,权到皖,使琮与辅国将军陆逊击曹休,破之于石亭。是时丹杨、吴、会山民复为寇贼,攻没属县,权分三郡险地为东安郡,琮领太守。至,明赏罚。招诱降附,数年中,得万余人。权召琮还牛渚,罢东安郡。
黄龙元年,迁卫将军、左护军、徐州牧,尚公主。
嘉禾二年,督步骑五万征六安,六安民皆散走,诸将欲分兵捕之。琮曰:“夫乘危侥幸,举不百全者,非国家大体也。今分兵捕民,得失相半,岂可谓全哉?纵有所获,犹不足以弱敌而副国望也。如或邂逅,亏损非小,与其获罪,琮宁以身受之。不敢徼功以负国也。”
赤乌九年,迁右大司马、左军师。为人恭顺,善于承颜纳规,言辞未尝切迕。初,权将围珠崖及夷州,皆先问琮。琮曰:“以圣朝之威,何向而不克?然殊方异域,隔绝障海,水土气毒,自古有之,兵入民出,必生疾病,转相污染,往者惧不能反,所获何可多致?猥亏江岸之兵,以冀万一之利,愚臣犹所不安。”权不听。军行经岁,士众疾疫死者十有八九,权深悔之。后言次及之,琮对曰:“当是时,群臣有不谏者,臣以为不忠。”琮既亲重,宗族子弟并蒙宠贵,赐累千金,然犹谦虚接士,貌无骄色。十二年卒,子怿嗣。后袭业领兵,救诸葛诞于寿春,出城先降,魏以为平东将军,封临湘侯。
怿兄子祎、仪、静等亦降魏,皆历郡守列侯。
吕岱字定公,广陵海陵人也,为郡县吏,避乱南渡。孙权统事,岱诣幕府,出守吴丞。权亲断诸县仓库及囚系,长丞皆见,岱处法应问,甚称权意,召署录事,出补余姚长,召募精健,得千余人。会稽东冶五县贼吕合、秦狼等为乱,权以岱为督军校尉,与将军蒋钦等将兵讨之,遂擒合、狼,五县平定,拜昭信中郎将。
建安二十年,督孙茂等十将从取长沙三郡。又安成、攸、永新、茶陵四县吏共入阴山城,合众拒岱,岱攻围,即降,三郡克定。权留岱镇长沙。安成长吴砀及中郎将袁龙等首尾关羽,复为反乱。砀据攸县,龙在醴陵。权遣横江将军鲁肃攻攸,砀得突走。岱攻醴陵,遂禽斩龙。迁庐陵太守。
延康元年,代步骘为交州刺史。到州,高凉贼帅钱博乞降,岱因承制,以博为高凉西部都尉。又郁林夷贼攻围郡县,岱讨破之。是时桂阳、浈阳贼王金合众于南海界上,首乱为害,权又诏岱讨之,生缚金,传送诣都,斩首获生凡万余人。迁安南将军,假节,封都乡侯。
交址太守士燮卒,权以燮子徽为安远将军,领九真太守,以校尉陈时代燮。岱表分海南三郡为交州,以将军戴良为刺史,海东四郡为广州,岱自为刺史。遣良与时南入,而徽不承命,举兵戍海口以拒良等。岱于是上疏请讨徽罪,督兵三千人晨夜浮海。或谓岱曰:“徽藉累世之恩,为一州所附,未易轻也。”岱曰:“今徽虽怀逆计,未虞吾之卒至,若我潜军轻举,掩其无备,破之必也。稽留不速,使得生心,婴城固守,七郡百蛮,云合响应,虽有智者,谁能图之?”遂行,过合浦,与良俱进。徽闻岱至,果大震怖,不知所出,即率兄弟六人肉袒迎岱。岱皆斩送其首,徽大将甘醴,桓治等率吏民攻岱,岱奋击大破之,进封番禺侯。于是除广州,复为交州如故。岱既定交州,复进讨九真,斩获以万数。又遣从事南宣国化,暨徼外扶南、林邑、堂明诸王,各遣使奉贡。权嘉其功,进拜镇南将军。
黄龙三年,以南土清定,召岱还屯长沙沤口。会武陵蛮夷蠢动,岱与太常潘浚共讨定之。嘉禾三年,权令岱领潘璋士众,屯陆口,后徙蒲圻。四年,庐陵贼李桓、路合、会稽东冶贼随春、南海贼罗厉等一时并起。权复诏岱督刘纂、唐咨等分部讨击,春即时首降,岱拜春偏将军,使领其众,遂为列将,桓、厉等皆见斩获,传首诣都。
权诏岱曰:“厉负险作乱,自致枭首;桓凶狡反复,已降复叛。前后讨伐,历年不禽,非君规略,谁能枭之?忠武之节,于是益者。元恶既除,大小震慑,其余细类,扫地族矣。自今巳去,国家永无南顾之虞,三郡晏然,无怵惕之惊。又得恶民以供赋役,重用叹息。赏不逾月,国之常典,制度所宜,君其裁之。”
潘浚卒,岱代浚领荆州文书,与陆逊井在武昌,故督蒲圻。顷之,廖式作乱。攻围城邑,零陵、苍梧、郁林诸郡骚扰,岱自表辄行,星夜兼路。权遣使追拜岱交州牧,及遣诸将唐咨等骆驿相继,攻讨一年破之,斩式及遣诸所伪署临贺太守费杨等,并其支党,郡县悉平,复还武昌。
时年已八十,然体素精勤,躬亲王事。奋威将军张承与岱书曰:“昔旦奭翼同,《二南》作歌,今则足下与陆子也。忠勤相先,劳谦相让,功以权成,化与道合,君子叹其德,小人悦其美。加以文书鞅掌,宾客终日,罢不舍事,劳不言倦。又知上马辄自超乘,不由跨蹑,如此足下过廉颇也。何其事事决也。《周易》有之,礼言恭,德言盛,足下何有尽此美耶!”及陆逊卒,诸葛恪代逊,权乃分武昌为两部,岱督右部,自武昌上至蒲圻。迁上大将军,拜子凯副军校尉,监兵蒲圻,孙亮即位,拜大司马。岱清身奉公,所在可述。初在交州,历年不饷家,妻子饥乏。权闻之叹息,以让群臣曰:“吕岱出身万里,为国勤事,家门内困,而孤不早知。股肱耳目,其责安在?”于是加赐钱米布绢,岁有常限。
始,岱亲近吴郡徐原,慷慨有才志,岱知其可成,赐巾褠,与共言论,后遂荐拔,官至侍御史。原性忠壮,好直言,岱时有得失,原辄谏诤,又公论之,人或以告岱,岱叹曰:“是我所以贵德渊者也。”及原死,岱哭之甚哀。曰:“德渊,吕岱之益友,今不幸,岱复于何闻过?”谈者美之。太平元年,年九十六卒,子凯嗣。遣令殡以素棺,疏巾布褠,葬送之制,务从俭约,凯皆奉行之。
周鲂字子鱼,吴郡阳羡人也。少好学,举孝廉,为宁国长,转在怀安。钱唐大帅彭式等蚁聚为寇,以鲂为钱唐侯相,旬月之间,斩式首及其支党,迁丹杨西部都尉。黄武中。鄱阳大帅彭绮作乱,攻没属城,乃以鲂为鄱阳太守,与胡综戮力攻讨,遂生禽绮,送诣武昌,加昭义校尉。被命密求山中旧族名帅为北敌所闻知者,令谲挑魏大司马扬州牧曹休。鲂答,恐民帅小丑不足仗任,事或漏泄,不能致休,乞遣亲人赍笺七条以诱休。
其一曰:“鲂以千载饶幸,得备州民,远隔江川,敬恪未显,瞻望云景,天实为之。
精诚微薄,名位不昭,虽怀焦渴,曷缘见明?狐死首丘,人情恋本,而逼所制,奉觌礼违。每独矫首西顾,未尝不寤寐劳叹,展转反侧也。今因隙穴之际,得陈宿昔之志,非神启之,岂能致此!不胜翘企,万里托命。谨遣亲人董岑、邵南等托叛奉笺。时事变故,列于别纸,惟明公君侯垂日月之光,照远民之趣,永令归命者有所戴赖。“
其二曰:“鲂远在边隅,江汜分绝;恩泽教化,未蒙抚及,而于山谷之间,遥陈所怀,惧以大义,未见信纳。夫物有感激,计因变生,古今同揆;鲂仕东典郡,始愿已获,铭心立报,永矣无贰。岂图顷者中被横谴,祸在漏刻,危于投卵,进有离合去就之宜,退有诬罔枉死之咎,虽志行轻微,存没一节,顾非其所,能不怅然!敢缘古人,因知所归,拳拳输情,陈露肝膈。乞降春天之润,哀拯其急,不复猜疑,绝其委命。事之宣泄。
受罪不测,一则伤慈损计,二则杜绝向化者心,惟明使君远览前世,矜而愍之,留神所质,速赐秘报。鲂当候望举动,俟须响应。“
其三曰:“鲂所代故太守广陵王靖,往者亦以郡民为变,以见谴责,靖勤自陈释,而终不解,因立密计,欲北归命,不幸事露,诛及婴孩。鲂既目见靖事,且观东主一所非薄,婳不复厚,虽或暂舍,终见剪除。今又令鲂领郡者,是欲责后效,必杀鲂之趣也。
虽尚视息,忧惕焦灼,未知躯命,竟在何时。人居世间,犹白驹过隙,而常抱危怖,其可言乎!惟当陈愚,重自披尽,惧以卑贱,未能采纳。愿明使君少垂详察,忖度其言。
今此郡民,虽外名降首,而故在山草,看伺空隙,欲复为乱。为乱之日,鲂命讫矣。东主顷者潜部分诸将,图欲北进。吕范、孙韶等入淮,全琮、朱桓趋合肥,诸葛瑾、步骘、朱然到襄阳。陆议、潘璋等讨梅敷。东主中营自掩石阳,别遣从孙奂治安陆城,修立邸阁,辇赀运粮,以为军储,又命诸葛亮进指关西,江边诸将无复在者,才留三千所兵守武昌耳。若明使君以万兵从皖南首江渚,鲂便从此率厉吏民,以为内应。此方诸郡,前后举事,垂成而败者,由无外援使其然耳;若北军临境,传檄属城,思咏之民,谁不企踵?愿明使君上观天时,下察人事,中参蓍龟,则足昭往言之不虚也。“
其四曰:“所遣董岑、邵南少长家门。亲之信之,有如儿子。是以特令赍笺,托叛为辞,目语心计,不宣唇齿,骨肉至亲,无有知者。又已敕之,到州当言往降,欲北叛来者得传之也。鲂建此计,任之于天,若其济也,则有生全之福。邂逅泄漏,则受夷灭之祸。常中夜仰天,告誓星辰。精成之微,岂能上感,然事急孤穷,惟天是诉耳。遣使之日,载生载死,形存气亡,魄爽恍惚。私恐使君未深保明,岑、南二人可留其一,以为后信。一赍教还,教还故当言悔叛还首。东主有常科,悔叛还者,皆自原罪。如是彼此俱塞,永无端原。县命西望,涕笔俱下。”
其五曰:“鄱阳之民,实多愚劲,帅之赴役。未即应人,倡之为变,闻声响拚.今虽降首,盘节未解,山栖草藏,乱心犹存。而今东主图兴大众,举国悉出。江边空旷,屯坞虚损,惟有诸刺奸耳。若因是际而骚动此民,一旦可得更会,然要恃外援,表里机互,不尔以往,无所成也。今使君若从皖道进住江上,鲂当从南对岸历口为应。若未径到江岸,可住百里上。令此间民知北军在彼,即自善也。此间民非苦饥寒而甘兵寇,苦于征讨,乐得北属,但穷困举事,不时见应,寻受其祸耳。如使石阳及青、徐诸军首尾相衔,牵缀往兵,使不得速退者,则善之善也。鲂生在江、淮,长于时事,见其便利,百举百捷,时不再来,敢布腹心。”
其六曰:“东主致恨前者不拔石阳,今此后举,大合新兵,并使潘浚发夷民,人数甚多,闻豫设科条,当以新羸兵置前,好兵在后,攻城之日。云欲以羸兵填堑,使即时破,虽未能然,是事大趣也。私恐石阳城小,不能久留往兵,明使君速垂救济,试宜疾密。王靖之变,其鉴不远。今鲂归命,非复在天,正在明使君耳。若见救以往,则功可必成,如见救不时,则与靖等同祸。前彭绮时,闻旗麾在逢龙,此郡民大小欢喜,并思立效,若留一月日间,事当大成,恨去电速,东得增众专力讨绮,绮始败耳。愿使君深察此言。”
其七曰:“今举大事,自非爵号无以劝之,乞请将军、侯印各五十纽,郎将印百纽,校尉、都尉印各二百纽,得以假授诸魁帅,奖厉其志,并乞请幢麾数十,以为表帜,使山兵吏民,目瞻见之,知去就之分己决,承引所救画定。又彼此降叛,日月有人,阔狭之间,辄得闻知。今之大事,事宜神密,若省鲂笺,乞加隐秘。伏知智度有常,防虑必深,鲂怀忧震灼,启事蒸仍,乞未罪怪。”
鲂因别为密表曰:“方北有逋寇,固阻河洛,久稽王诛,自擅朔土,臣曾不能吐奇举善。上以光赞洪化,下以输展万一,忧心如捣,假寐忘寝。圣朝天覆,含臣无效,猥发优命。敕臣以前诱致贼休,恨不如计,令于郡界求山谷魁帅为北贼所闻知者。令与北通。臣伏思惟,喜怖交集。窃恐此人不可卒得,假使得之,惧不可信,不如令臣谲休,于计为便。此臣得以经年之冀愿。逢值千载之一会,辄自督竭,竭尽顽蔽,撰立笺草以诳诱休者,如别纸。臣知无古人单复之术,加卒奉大略,伀蒙狼狈,惧以轻愚,忝负特施。豫怀忧灼。臣闻唐尧先天而天弗违,博询刍荛,以成盛勋。朝廷神谟,欲必致休于步度之中,灵赞圣规,休必自送,使六军囊括,虏无孑遗,威风电迈,天下幸甚。谨拜表以闻,并呈笺草,惧于浅局,追用悚息。”被报施行。休果信鲂,帅步骑十万,辎重满道,径来入皖。鲂亦合众,随陆逊横截休,休幅裂瓦解,斩获万计。
鲂初建密计时,频有郎官奉诏诘问诸事,鲂乃诣部郡门下,因下发谢,故休闻之,不复疑虑。事捷军旋,权大会诸将欢宴,酒酣。谓鲂曰:“君下发载义,成孤大事,君之功名,当书之竹帛。”加裨将军,赐爵关内侯。贼帅董嗣负阻劫钞,豫章、临川并受其害。吾粲、唐咨尝以三千兵攻守,连月不能拔。鲂表乞罢兵,得以便宜从事。鲂遣间谍,授以方策,诱狙杀嗣。嗣弟怖惧,诣武昌降于陆逊,乞出平地,自改为善,由是数郡无复忧惕。
鲂在郡十三年卒,赏善罚恶。威恩并行。子处,亦有文武材干,天纪中为东观今、无难督。钟离牧字子干,会稽山阴人,汉鲁相意七世孙也。少爰居永兴,躬自垦田,种稻二十余亩。临熟,县民有识认之。牧曰:“本以田荒,故垦之耳。”遂以稻与县人。
县长闻之,召民系狱,欲绳以法,牧为之请。长曰:“君慕承宫,自行义事,仆为民主,当以法率下,何得寝公宪而从君邪?”牧曰:“此是郡界,缘君意顾,故来暂住。今以少稻而杀此民,何心复留?”遂出装,还山阴,长自往止之,为释系民。民惭惧,率妻子舂所取稻得六十斛米,送还牧,牧闭门不受。民输置道旁,莫有取者。牧由此发名。
赤乌五年,从郎中补太子辅义都尉,迁南海太守。还为丞相长史,转司直,迁中书令。会建安、鄱阳、新都三郡山民作乱,出牧为监军使者,讨平之。贼帅黄乱、常俱筹出其部伍,以充兵役。封秦亭侯,拜越骑校尉。
永安六年,蜀并于魏,武陵五溪夷与蜀接界。时论惧叛乱,乃以牧为平魏将军,领武陵太守,往之郡。魏遣汉葭县长郭纯试守武陵太守,率涪陵民入蜀迁陵界,屯于赤沙,诱致诸夷邑君,或起应纯,又进攻酉阳县,郡中震惧。牧问朝吏曰:“西蜀倾覆,边境见侵,何以御之?”皆对曰:“今二县山险,诸夷阻兵,不可以军惊扰,惊扰则诸夷盘结。宜以渐安,可遣恩信吏宣教慰劳。”牧曰:“不然。外境内侵,诳诱人民,当及其根柢未深而扑取之,此救火贵速之势也。”敕外趣严,掾史沮仪者便行军法。抚夷将军尚说牧曰:“昔潘太常督兵五万,然后以讨五溪夷耳。是时刘氏连和,诸夷率化,今既无往日之援,而郭纯已据迁陵,而明府以三千兵深入,尚未见其利也。”牧曰:“非常之事,何得循旧?”即率所领,晨夜进道,缘山险行,垂二千里,从塞上,斩恶民怀异心者魁帅百余人及其支党凡于余级,纯等散,五溪平。迁公安督、扬武将军,封都乡侯,徙濡须督。复以前将军假节,领武陵太守。卒官。家无余财,士民思之。子袆嗣,代领兵。
评曰:山越好为叛乱,难安易动,是以孙权不遑外御,卑词魏氏。凡此诸臣,皆克宁内难,绥静邦域者也。吕岱清恪在公;周鲂谲略多奇;钟离牧蹈长者之规;全琮有当世之才,贵重于时,然不检奸子,获讥毁名云。
賀齊字公苗,會稽山陰人也。少爲郡吏,守剡長。縣吏斯從輕俠爲奸,齊欲治之。
主簿諫曰:“從,縣大族,山越所附,今日治之,明日寇至。”齊聞大怒,便立斬衆。
從族黨遂相糾合,衆千餘人,舉兵攻縣。齊率吏民,開城門突擊,大破之,威震山越。
後太末、豐浦民反,轉守太末長,誅惡養善,期用盡平。建安元年,孫策臨郡,察齊孝廉。時王朗奔東冶,侯官長商升爲朗起兵。策遣永寧長韓晏領南部都尉,將兵討升,以齊爲永寧長。晏爲升所敗,齊又代晏領都尉事。升畏齊威名,遣使乞盟。齊因告喻,爲陳禍福,升遂送上印綬,出舍求降。賊帥張雅、詹強等不願升降,反共殺升,雅稱無上將軍,強稱會稽太守。賊盛兵少,未足以討,齊住軍息兵。雅與女婿何雄爭勢兩乖,齊令越人因事交構。遂至疑隙,阻兵相圖。齊乃進討,一戰大破雅,強黨震懼,率衆出降。
侯官既平。而建安、漢興、南平復亂,齊進兵建安,立都尉府,是歲八年也。郡發屬縣五千兵,各使本縣長將之,皆受齊節度。賊洪明、洪進、苑御、吳免、華當等五人,率各萬戶,連屯漢興,吳五六千戶別屯大潭。鄒臨六千戶別屯蓋竹,大潭同出餘汗。軍討漢興,經餘汗。齊以爲賊衆兵少,深入無繼,恐爲所斷,令松陽長丁蕃留備餘汗。蕃本與齊鄰城,恥見部伍,辭不肯留。齊乃斬蕃,於是軍中震慄。無不用命。遂分兵留備,進討明等,連大破之。臨陳斬明,其免、當、進、御皆降。轉擊蓋竹,軍向大潭,三將又降。凡討治斬首六千級,名帥盡擒。復立縣邑,料出兵萬人,拜爲平東校尉。十年,轉討上饒,分以爲建平縣。
十三年,遷威武中郎將,討丹陽黟、歙。時武強、葉鄉、東陽、豐浦四鄉先降,齊表言以葉鄉爲始新縣。而歙賊帥金奇萬戶屯安勒山,毛甘萬戶屯烏聊山,黟帥陳僕,祖山等二萬戶屯林歷山。林歷山四面壁立,高數十丈,徑路危狹,不容刀楯,賊臨高下石,不可得攻。軍住經日,將吏患之。齊身出周行,觀視形便,陰募輕捷士,爲作鐵弋,密於隱險賊所不備處,以戈拓斬山爲緣道,夜令潛上,乃多縣布以援下人,得上百數人,四面流佈,俱鳴鼓角,齊勒兵待之。賊夜聞鼓聲四合,謂大軍悉已得上,驚懼惑亂,不知所爲,守路備險者,皆走還依衆。大軍因是得上,大破僕等,其餘皆降,凡斬首七千。
齊復表分歙爲新定;黎陽、休陽。並黟、歙凡六縣。權遂割爲新都郡,齊爲太守,立府於始新,加偏將軍。
十六年,吳郡餘杭民郎稚合宗起賊,複數千人,齊出討之。即復破稚,表言分餘杭爲臨水縣。被命詣所在,及當還郡,權出祖道,作樂舞象。賜齊軿車駿馬,罷坐住駕,使齊就車。齊辭不敢,權使左右扶齊上車,令導吏卒兵騎,如在郡儀。權望之笑曰:“人當努力,非積行累勤,此不可得。”去百餘步乃旋。
十八年,豫章東部民彭材、李玉、王海等起爲賊亂,衆萬餘人。齊討平之,誅其首惡,餘皆降服。揀其精健爲兵,次爲縣戶。遷奮武將軍。二十年,從權徵合肥。時城中出戰,徐盛被創失矛,齊引兵拒擊,得盛所失。二十一年,鄱陽民尤突受曹公印綬,化民爲賊,陵陽、始安、涇縣皆與突相應。齊與陸遜討破突,斬首數千,餘黨震服,丹楊三縣皆降,料得精兵八千人。拜安東將軍,封山陰侯,出鎮江上,督扶州以上至皖。
黃武初,魏使曹休來伐。齊以道遠後至,因住新市爲拒。會洞口諸軍遭風流溺,所亡中分,將士失色,賴齊未濟,偏軍獨全,諸將倚以爲勢。
齊性奢綺,尤好軍事,兵甲器械極爲精好,所乘船雕刻丹鏤,青蓋絳襜,幹櫓戈矛,葩爪文畫,弓弩矢箭,鹹取上材,蒙衝鬥艦之屬,望之若山。休等憚之,遂引軍還。遷後將軍,假節領徐州牧。
初,晉宗爲戲口將,以衆叛如魏,還爲蘄春太守,圖襲安樂,取其保質。權以爲恥忿,因軍初罷,六月盛夏、出其不意,詔齊督麋芳、鮮于丹等襲蘄春,遂生虜宗。後四年卒,子達及弟景皆有令名,爲佳將。
全綜字子璜,吳郡錢唐人也。父柔,漢靈帝時舉孝廉。補尚書郎右丞,董卓之亂,棄官歸。州闢別駕從事,詔書就拜會稽東部都尉。孫策到吳,柔舉兵先附,策表柔爲丹楊都尉。孫權爲車騎將軍,以柔爲長史,徙桂陽太守。柔嘗使琮齎米數千斛到吳,有所市易。琮至,皆散用,空船而還。柔大怒,琮頓首曰:“愚以所市非急,而士大夫方有倒縣之患,故便振贍,不及啓報。”柔更以奇之。是時中州士人避亂而南,依琮居者以百數,琮傾家給濟,與共有無,遂顯名遠近。後權以爲奮威校尉,授兵數千人,使討山越。因開募召,得精兵萬餘人,出屯牛渚,稍遷偏將軍。
建安二十四年,劉備將關羽圍樊、襄陽,琮上疏陳羽可討之計,權時已與呂蒙陰儀襲之,恐事泄,故寢琮表不答。及禽羽,權置酒公安。顧謂琮曰:“君前陳此,孤雖不相答,今日之捷,抑亦君之功也。”於是封陽華亭侯。
黃武元年,魏以舟軍大出洞口,權使呂範督諸將拒之,軍營相望。敵數以輕船抄擊,琮常帶甲仗兵,伺候不休。頃之,敵數千人出江中,琮擊破之,梟其將軍尹盧。遷琮綏南將軍,進封錢唐侯。四年,假節領九江太守。七年,權到皖,使琮與輔國將軍陸遜擊曹休,破之於石亭。是時丹楊、吳、會山民復爲寇賊,攻沒屬縣,權分三郡險地爲東安郡,琮領太守。至,明賞罰。招誘降附,數年中,得萬餘人。權召琮還牛渚,罷東安郡。
黃龍元年,遷衛將軍、左護軍、徐州牧,尚公主。
嘉禾二年,督步騎五萬徵六安,六安民皆散走,諸將欲分兵捕之。琮曰:“夫乘危僥倖,舉不百全者,非國家大體也。今分兵捕民,得失相半,豈可謂全哉?縱有所獲,猶不足以弱敵而副國望也。如或邂逅,虧損非小,與其獲罪,琮寧以身受之。不敢徼功以負國也。”
赤烏九年,遷右大司馬、左軍師。爲人恭順,善於承顏納規,言辭未嘗切迕。初,權將圍珠崖及夷州,皆先問琮。琮曰:“以聖朝之威,何向而不克?然殊方異域,隔絕障海,水土氣毒,自古有之,兵入民出,必生疾病,轉相污染,往者懼不能反,所獲何可多致?猥虧江岸之兵,以冀萬一之利,愚臣猶所不安。”權不聽。軍行經歲,士衆疾疫死者十有八九,權深悔之。後言次及之,琮對曰:“當是時,羣臣有不諫者,臣以爲不忠。”琮既親重,宗族子弟並蒙寵貴,賜累千金,然猶謙虛接士,貌無驕色。十二年卒,子懌嗣。後襲業領兵,救諸葛誕於壽春,出城先降,魏以爲平東將軍,封臨湘侯。
懌兄子禕、儀、靜等亦降魏,皆歷郡守列侯。
呂岱字定公,廣陵海陵人也,爲郡縣吏,避亂南渡。孫權統事,岱詣幕府,出守吳丞。權親斷諸縣倉庫及囚繫,長丞皆見,岱處法應問,甚稱權意,召署錄事,出補餘姚長,召募精健,得千餘人。會稽東冶五縣賊呂合、秦狼等爲亂,權以岱爲督軍校尉,與將軍蔣欽等將兵討之,遂擒合、狼,五縣平定,拜昭信中郎將。
建安二十年,督孫茂等十將從取長沙三郡。又安成、攸、永新、茶陵四縣吏共入陰山城,合衆拒岱,岱攻圍,即降,三郡克定。權留岱鎮長沙。安成長吳碭及中郎將袁龍等首尾關羽,復爲反亂。碭據攸縣,龍在醴陵。權遣橫江將軍魯肅攻攸,碭得突走。岱攻醴陵,遂禽斬龍。遷廬陵太守。
延康元年,代步騭爲交州刺史。到州,高涼賊帥錢博乞降,岱因承製,以博爲高涼西部都尉。又鬱林夷賊攻圍郡縣,岱討破之。是時桂陽、湞陽賊王金合衆於南海界上,首亂爲害,權又詔岱討之,生縛金,傳送詣都,斬首獲生凡萬餘人。遷安南將軍,假節,封都鄉侯。
交址太守士燮卒,權以燮子徽爲安遠將軍,領九真太守,以校尉陳時代燮。岱表分海南三郡爲交州,以將軍戴良爲刺史,海東四郡爲廣州,岱自爲刺史。遣良與時南入,而徽不承命,舉兵戍海口以拒良等。岱於是上疏請討徽罪,督兵三千人晨夜浮海。或謂岱曰:“徽藉累世之恩,爲一州所附,未易輕也。”岱曰:“今徽雖懷逆計,未虞吾之卒至,若我潛軍輕舉,掩其無備,破之必也。稽留不速,使得生心,嬰城固守,七郡百蠻,雲合響應,雖有智者,誰能圖之?”遂行,過合浦,與良俱進。徽聞岱至,果大震怖,不知所出,即率兄弟六人肉袒迎岱。岱皆斬送其首,徽大將甘醴,桓治等率吏民攻岱,岱奮擊大破之,進封番禺侯。於是除廣州,復爲交州如故。岱既定交州,復進討九真,斬獲以萬數。又遣從事南宣國化,暨徼外扶南、林邑、堂明諸王,各遣使奉貢。權嘉其功,進拜鎮南將軍。
黃龍三年,以南土清定,召岱還屯長沙漚口。會武陵蠻夷蠢動,岱與太常潘浚共討定之。嘉禾三年,權令岱領潘璋士衆,屯陸口,後徙蒲圻。四年,廬陵賊李桓、路合、會稽東冶賊隨春、南海賊羅厲等一時並起。權復詔岱督劉纂、唐諮等分部討擊,春即時首降,岱拜春偏將軍,使領其衆,遂爲列將,桓、厲等皆見斬獲,傳首詣都。
權詔岱曰:“厲負險作亂,自致梟首;桓兇狡反覆,已降復叛。前後討伐,歷年不禽,非君規略,誰能梟之?忠武之節,於是益者。元惡既除,大小震懾,其餘細類,掃地族矣。自今巳去,國家永無南顧之虞,三郡晏然,無怵惕之驚。又得惡民以供賦役,重用嘆息。賞不逾月,國之常典,制度所宜,君其裁之。”
潘浚卒,岱代浚領荊州文書,與陸遜井在武昌,故督蒲圻。頃之,廖式作亂。攻圍城邑,零陵、蒼梧、鬱林諸郡騷擾,岱自表輒行,星夜兼路。權遣使追拜岱交州牧,及遣諸將唐諮等駱驛相繼,攻討一年破之,斬式及遣諸所僞署臨賀太守費楊等,並其支黨,郡縣悉平,復還武昌。
時年已八十,然體素精勤,躬親王事。奮威將軍張承與岱書曰:“昔旦奭翼同,《二南》作歌,今則足下與陸子也。忠勤相先,勞謙相讓,功以權成,化與道合,君子嘆其德,小人悅其美。加以文書鞅掌,賓客終日,罷不捨事,勞不言倦。又知上馬輒自超乘,不由跨躡,如此足下過廉頗也。何其事事決也。《周易》有之,禮言恭,德言盛,足下何有盡此美耶!”及陸遜卒,諸葛恪代遜,權乃分武昌爲兩部,岱督右部,自武昌上至蒲圻。遷上大將軍,拜子凱副軍校尉,監兵蒲圻,孫亮即位,拜大司馬。岱清身奉公,所在可述。初在交州,歷年不餉家,妻子飢乏。權聞之嘆息,以讓羣臣曰:“呂岱出身萬里,爲國勤事,家門內困,而孤不早知。股肱耳目,其責安在?”於是加賜錢米布絹,歲有常限。
始,岱親近吳郡徐原,慷慨有才志,岱知其可成,賜巾褠,與共言論,後遂薦拔,官至侍御史。原性忠壯,好直言,岱時有得失,原輒諫諍,又公論之,人或以告岱,岱嘆曰:“是我所以貴德淵者也。”及原死,岱哭之甚哀。曰:“德淵,呂岱之益友,今不幸,岱復於何聞過?”談者美之。太平元年,年九十六卒,子凱嗣。遣令殯以素棺,疏巾布褠,葬送之制,務從儉約,凱皆奉行之。
周魴字子魚,吳郡陽羨人也。少好學,舉孝廉,爲寧國長,轉在懷安。錢唐大帥彭式等蟻聚爲寇,以魴爲錢唐侯相,旬月之間,斬式首及其支黨,遷丹楊西部都尉。黃武中。鄱陽大帥彭綺作亂,攻沒屬城,乃以魴爲鄱陽太守,與胡綜戮力攻討,遂生禽綺,送詣武昌,加昭義校尉。被命密求山中舊族名帥爲北敵所聞知者,令譎挑魏大司馬揚州牧曹休。魴答,恐民帥小丑不足仗任,事或漏泄,不能致休,乞遣親人齎箋七條以誘休。
其一曰:“魴以千載饒幸,得備州民,遠隔江川,敬恪未顯,瞻望雲景,天實爲之。
精誠微薄,名位不昭,雖懷焦渴,曷緣見明?狐死首丘,人情戀本,而逼所制,奉覿禮違。每獨矯首西顧,未嘗不寤寐勞嘆,展轉反側也。今因隙穴之際,得陳宿昔之志,非神啓之,豈能致此!不勝翹企,萬里託命。謹遣親人董岑、邵南等託叛奉箋。時事變故,列於別紙,惟明公君侯垂日月之光,照遠民之趣,永令歸命者有所戴賴。“
其二曰:“魴遠在邊隅,江汜分絕;恩澤教化,未蒙撫及,而於山谷之間,遙陳所懷,懼以大義,未見信納。夫物有感激,計因變生,古今同揆;魴仕東典郡,始願已獲,銘心立報,永矣無貳。豈圖頃者中被橫譴,禍在漏刻,危於投卵,進有離合去就之宜,退有誣罔枉死之咎,雖志行輕微,存沒一節,顧非其所,能不悵然!敢緣古人,因知所歸,拳拳輸情,陳露肝膈。乞降春天之潤,哀拯其急,不復猜疑,絕其委命。事之宣泄。
受罪不測,一則傷慈損計,二則杜絕向化者心,惟明使君遠覽前世,矜而愍之,留神所質,速賜祕報。魴當候望舉動,俟須響應。“
其三曰:“魴所代故太守廣陵王靖,往者亦以郡民爲變,以見譴責,靖勤自陳釋,而終不解,因立密計,欲北歸命,不幸事露,誅及嬰孩。魴既目見靖事,且觀東主一所非薄,嫿不復厚,雖或暫舍,終見翦除。今又令魴領郡者,是欲責後效,必殺魴之趣也。
雖尚視息,憂惕焦灼,未知軀命,竟在何時。人居世間,猶白駒過隙,而常抱危怖,其可言乎!惟當陳愚,重自披盡,懼以卑賤,未能採納。願明使君少垂詳察,忖度其言。
今此郡民,雖外名降首,而故在山草,看伺空隙,欲復爲亂。爲亂之日,魴命訖矣。東主頃者潛部分諸將,圖欲北進。呂範、孫韶等入淮,全琮、朱桓趨合肥,諸葛瑾、步騭、朱然到襄陽。陸議、潘璋等討梅敷。東主中營自掩石陽,別遣從孫奐治安陸城,修立邸閣,輦貲運糧,以爲軍儲,又命諸葛亮進指關西,江邊諸將無覆在者,才留三千所兵守武昌耳。若明使君以萬兵從皖南首江渚,魴便從此率厲吏民,以爲內應。此方諸郡,前後舉事,垂成而敗者,由無外援使其然耳;若北軍臨境,傳檄屬城,思詠之民,誰不企踵?願明使君上觀天時,下察人事,中參蓍龜,則足昭往言之不虛也。“
其四曰:“所遣董岑、邵南少長家門。親之信之,有如兒子。是以特令齎箋,託叛爲辭,目語心計,不宣脣齒,骨肉至親,無有知者。又已敕之,到州當言往降,欲北叛來者得傳之也。魴建此計,任之於天,若其濟也,則有生全之福。邂逅泄漏,則受夷滅之禍。常中夜仰天,告誓星辰。精成之微,豈能上感,然事急孤窮,惟天是訴耳。遣使之日,載生載死,形存氣亡,魄爽恍惚。私恐使君未深保明,岑、南二人可留其一,以爲後信。一齎教還,教還故當言悔叛還首。東主有常科,悔叛還者,皆自原罪。如是彼此俱塞,永無端原。縣命西望,涕筆俱下。”
其五曰:“鄱陽之民,實多愚勁,帥之赴役。未即應人,倡之爲變,聞聲響拚.今雖降首,盤節未解,山棲草藏,亂心猶存。而今東主圖興大衆,舉國悉出。江邊空曠,屯塢虛損,惟有諸刺奸耳。若因是際而騷動此民,一旦可得更會,然要恃外援,表裏機互,不爾以往,無所成也。今使君若從皖道進住江上,魴當從南對岸歷口爲應。若未徑到江岸,可住百里上。令此間民知北軍在彼,即自善也。此間民非苦飢寒而甘兵寇,苦於征討,樂得北屬,但窮困舉事,不時見應,尋受其禍耳。如使石陽及青、徐諸軍首尾相銜,牽綴往兵,使不得速退者,則善之善也。魴生在江、淮,長於時事,見其便利,百舉百捷,時不再來,敢布腹心。”
其六曰:“東主致恨前者不拔石陽,今此後舉,大合新兵,並使潘浚發夷民,人數甚多,聞豫設科條,當以新羸兵置前,好兵在後,攻城之日。雲欲以羸兵填塹,使即時破,雖未能然,是事大趣也。私恐石陽城小,不能久留往兵,明使君速垂救濟,試宜疾密。王靖之變,其鑑不遠。今魴歸命,非覆在天,正在明使君耳。若見救以往,則功可必成,如見救不時,則與靖等同禍。前彭綺時,聞旗麾在逢龍,此郡民大小歡喜,並思立效,若留一月日間,事當大成,恨去電速,東得增衆專力討綺,綺始敗耳。願使君深察此言。”
其七曰:“今舉大事,自非爵號無以勸之,乞請將軍、侯印各五十紐,郎將印百紐,校尉、都尉印各二百紐,得以假授諸魁帥,獎厲其志,並乞請幢麾數十,以爲表幟,使山兵吏民,目瞻見之,知去就之分己決,承引所救畫定。又彼此降叛,日月有人,闊狹之間,輒得聞知。今之大事,事宜神密,若省魴箋,乞加隱祕。伏知智度有常,防慮必深,魴懷憂震灼,啓事蒸仍,乞未罪怪。”
魴因別爲密表曰:“方北有逋寇,固阻河洛,久稽王誅,自擅朔土,臣曾不能吐奇舉善。上以光贊洪化,下以輸展萬一,憂心如搗,假寐忘寢。聖朝天覆,含臣無效,猥發優命。敕臣以前誘致賊休,恨不如計,令於郡界求山谷魁帥爲北賊所聞知者。令與北通。臣伏思惟,喜怖交集。竊恐此人不可卒得,假使得之,懼不可信,不如令臣譎休,於計爲便。此臣得以經年之冀願。逢值千載之一會,輒自督竭,竭盡頑蔽,撰立箋草以誑誘休者,如別紙。臣知無古人單復之術,加卒奉大略,伀蒙狼狽,懼以輕愚,忝負特施。豫懷憂灼。臣聞唐堯先天而天弗違,博詢芻蕘,以成盛勳。朝廷神謨,欲必致休於步度之中,靈贊聖規,休必自送,使六軍囊括,虜無孑遺,威風電邁,天下幸甚。謹拜表以聞,並呈箋草,懼於淺局,追用悚息。”被報施行。休果信魴,帥步騎十萬,輜重滿道,徑來入皖。魴亦合衆,隨陸遜橫截休,休幅裂瓦解,斬獲萬計。
魴初建密計時,頻有郎官奉詔詰問諸事,魴乃詣部郡門下,因下發謝,故休聞之,不復疑慮。事捷軍旋,權大會諸將歡宴,酒酣。謂魴曰:“君下發載義,成孤大事,君之功名,當書之竹帛。”加裨將軍,賜爵關內侯。賊帥董嗣負阻劫鈔,豫章、臨川並受其害。吾粲、唐諮嘗以三千兵攻守,連月不能拔。魴表乞罷兵,得以便宜從事。魴遣間諜,授以方策,誘狙殺嗣。嗣弟怖懼,詣武昌降於陸遜,乞出平地,自改爲善,由是數郡無復憂惕。
魴在郡十三年卒,賞善罰惡。威恩並行。子處,亦有文武材幹,天紀中爲東觀今、無難督。鍾離牧字子幹,會稽山陰人,漢魯相意七世孫也。少爰居永興,躬自墾田,種稻二十餘畝。臨熟,縣民有識認之。牧曰:“本以田荒,故墾之耳。”遂以稻與縣人。
縣長聞之,召民繫獄,欲繩以法,牧爲之請。長曰:“君慕承宮,自行義事,僕爲民主,當以法率下,何得寢公憲而從君邪?”牧曰:“此是郡界,緣君意顧,故來暫住。今以少稻而殺此民,何心復留?”遂出裝,還山陰,長自往止之,爲釋系民。民慚懼,率妻子舂所取稻得六十斛米,送還牧,牧閉門不受。民輸置道旁,莫有取者。牧由此發名。
赤烏五年,從郎中補太子輔義都尉,遷南海太守。還爲丞相長史,轉司直,遷中書令。會建安、鄱陽、新都三郡山民作亂,出牧爲監軍使者,討平之。賊帥黃亂、常俱籌出其部伍,以充兵役。封秦亭侯,拜越騎校尉。
永安六年,蜀並於魏,武陵五溪夷與蜀接界。時論懼叛亂,乃以牧爲平魏將軍,領武陵太守,往之郡。魏遣漢葭縣長郭純試守武陵太守,率涪陵民入蜀遷陵界,屯於赤沙,誘致諸夷邑君,或起應純,又進攻酉陽縣,郡中震懼。牧問朝吏曰:“西蜀傾覆,邊境見侵,何以御之?”皆對曰:“今二縣山險,諸夷阻兵,不可以軍驚擾,驚擾則諸夷盤結。宜以漸安,可遣恩信吏宣教慰勞。”牧曰:“不然。外境內侵,誑誘人民,當及其根柢未深而撲取之,此救火貴速之勢也。”敕外趣嚴,掾史沮儀者便行軍法。撫夷將軍尚說牧曰:“昔潘太常督兵五萬,然後以討五溪夷耳。是時劉氏連和,諸夷率化,今既無往日之援,而郭純已據遷陵,而明府以三千兵深入,尚未見其利也。”牧曰:“非常之事,何得循舊?”即率所領,晨夜進道,緣山險行,垂二千里,從塞上,斬惡民懷異心者魁帥百餘人及其支黨凡於餘級,純等散,五溪平。遷公安督、揚武將軍,封都鄉侯,徙濡須督。復以前將軍假節,領武陵太守。卒官。家無餘財,士民思之。子褘嗣,代領兵。
評曰:山越好爲叛亂,難安易動,是以孫權不遑外御,卑詞魏氏。凡此諸臣,皆克寧內難,綏靜邦域者也。呂岱清恪在公;周魴譎略多奇;鍾離牧蹈長者之規;全琮有當世之才,貴重於時,然不檢奸子,獲譏毀名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