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经】二十有六年春王二月辛卯,卫宁喜弑其君剽。卫孙林父入于戚以叛。甲午,卫侯衎复归于卫。夏,晋侯使荀吴来聘。公会晋人、郑良霄、宋人、曹人于澶渊。秋,宋公弑其世子痤。晋人执卫宁喜。八月壬午,许男宁卒于楚。冬,楚子、蔡侯、陈侯伐郑。葬许灵公。
【传】二十六年春,秦伯之弟金咸如晋修成,叔向命召行人子员。行人子朱曰:「朱也当御。」三云,叔向不应。子朱怒,曰:「班爵同,何以黜朱于朝?」抚剑从之。叔向曰:「秦、晋不和久矣!今日之事,幸而集,晋国赖之。不集,三军暴骨。子员道二国之言无私,子常易之。奸以事君者,吾所能御也。」拂衣从之。人救之。平公曰:「晋其庶乎!吾臣之所争者大。」师旷曰:「公室惧卑。臣不心竞而力争,不务德而争善,私欲已侈,能无卑乎?」
卫献公使子鲜为复,辞。敬姒强命之。对曰:「君无信,臣惧不免。」敬姒曰:「虽然,以吾故也。」许诺。初,献公使与宁喜言,宁喜曰:「必子鲜在,不然必败。」故公使子鲜。子鲜不获命于敬姒,以公命与宁喜言,曰:「苟反,政由宁氏,祭则寡人。」宁喜告蘧伯玉,伯玉曰:「瑗不得闻君之出,敢闻其入?」遂行,从近关出。告右宰谷,右宰谷曰:「不可。获罪于两君,天下谁畜之?」悼子曰:「吾受命于先人,不可以贰。」谷曰:「我请使焉而观之。」遂见公于夷仪。反曰:「君淹恤在外十二年矣,而无忧色,亦无宽言,犹夫人也。若不已,死无日矣。」悼子曰:「子鲜在。」右宰谷曰:「子鲜在,何益?多而能亡,于我何为?」悼子曰:「虽然,不可以已。」孙文子在戚,孙嘉聘于齐,孙襄居守。
二月庚寅,宁喜、右宰谷伐孙氏,不克。伯国伤。宁子出舍于郊。伯国死,孙氏夜哭。国人召宁子,宁子复攻孙氏,克之。辛卯,杀子叔及大子角。书曰:「宁喜弑其君剽。」言罪之在宁氏也。孙林父以戚如晋。书曰:「入于戚以叛。」罪孙氏也。臣之禄,君实有之。义则进,否则奉身而退,专禄以周旋,戮也。
甲午,卫侯入。书曰:「复归。」国纳之也。大夫逆于竟者,执其手而与之言。道逆者,自车揖之。逆于门者,颔之而已。公至,使让大叔文子曰:「寡人淹恤在外,二三子皆使寡人朝夕闻卫国之言,吾子独不在寡人。古人有言曰:『非所怨勿怨。』寡人怨矣。」对曰:「臣知罪矣!臣不佞不能负羁泄,以从手干牧圉,臣之罪一也。有出者,有居者。臣不能贰,通外内之言以事君,臣之罪二也。有二罪,敢忘其死?」乃行,从近关出。公使止之。
卫人侵戚东鄙,孙氏愬于晋,晋戍茅氏。殖绰伐茅氏,杀晋戍三百人。孙蒯追之,弗敢击。文子曰:「厉之不如!」遂从卫师,败之圉。雍锄获殖绰。复愬于晋。
郑伯赏入陈之功。三月甲寅朔,享子展,赐之先路,三命之服,先八邑。赐子产次路,再命之服,先六邑。子产辞邑,曰:「自上以下,隆杀以两,礼也。臣之位在四,且子展之功也。臣不敢及及赏礼,请辞邑。」公固予之,乃受三邑。公孙挥曰:「子产其将知政矣!让不失礼。」
晋人为孙氏故,召诸侯,将以讨卫也。夏,中行穆子来聘,召公也。
楚子、秦人侵吴,及雩娄,闻吴有备而还。遂侵郑,五月,至于城麇。郑皇颉戍之,出,与楚师战,败。穿封戌囚皇颉,公子围与之争之。正于伯州犁,伯州犁曰:「请问于囚。」乃立囚。伯州犁曰:「所争,君子也,其何不知?」上其手,曰:「夫子为王子围,寡君之贵介弟也。」下其手,曰:「此子为穿封戌,方城外之县尹也。谁获子?」囚曰:「颉遇王子,弱焉。」戌怒,抽戈逐王子围,弗及。楚人以皇颉归。
印堇父与皇颉戍城麇,楚人囚之,以献于秦。郑人取货于印氏以请之,子大叔为令正,以为请。子产曰:「不获。受楚之功而取货于郑,不可谓国,秦不其然。若曰:『拜君之勤郑国,微君之惠,楚师其犹在敝邑之城下。』其可。」弗从,遂行。秦人不予。更币,从子产而后获之。
六月,公会晋赵武、宋向戌、郑良霄、曹人于澶渊以讨卫,疆戚田。取卫西鄙懿氏六十以与孙氏。赵武不书,尊公也。向戌不书,后也。郑先宋,不失所也。于是卫侯会之。晋人执宁喜、北宫遗,使女齐以先归。卫侯如晋,晋人执而囚之于士弱氏。
秋七月,齐侯、郑伯为卫侯故,如晋,晋侯兼享之。晋侯赋《嘉乐》。国景子相齐侯,赋《蓼萧》。子展相郑伯,赋《缁衣》。叔向命晋侯拜二君曰:「寡君敢拜齐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也,敢拜郑君之不贰也。」国子使晏平仲私于叔向,曰:「晋君宣其明德于诸侯,恤其患而补其阙,正其违而治其烦,所以为盟主也。今为臣执君,若之何?」叔向告赵文子,文子以告晋侯。晋侯言卫侯之罪,使叔向告二君。国子赋《辔之柔矣》,子展赋《将仲子兮》,晋侯乃许归卫侯。叔向曰:「郑七穆,罕氏其后亡者也。子展俭而壹。」
初,宋芮司徒生女子,赤而毛,弃诸堤下,共姬之妾取以入,名之曰弃。长而美。平公入夕,共姬与之食。公见弃也,而视之,尤。姬纳诸御,嬖,生佐。恶而婉。大子痤美而很,合左师畏而恶之。寺人惠墙伊戾为大子内师而无宠。
秋,楚客聘于晋,过宋。大子知之,请野享之。公使往,伊戾请从之。公曰:「夫不恶女乎?」对曰:「小人之事君子也,恶之不敢远,好之不敢近。敬以待命,敢有贰心乎?纵有共其外,莫共其内,臣请往也。」遣之。至,则□欠,用牲,加书,征之,而聘告公曰:「大子将为乱,既与楚客盟矣。」公曰:「为我子,又何求?」对曰:「欲速。」公使视之,则信有焉。问诸夫人与左师,则皆曰:「固闻之。」公囚大子。大子曰:「唯佐也能免我。」召而使请,曰:「日中不来,吾知死矣。」左师闻之,聒而与之语。过期,乃缢而死。佐为大子。公徐闻其无罪也,乃亨伊戾。
左师见夫人之步马者,问之,对曰:「君夫人氏也。」左师曰:「谁为君夫人?余胡弗知?」圉人归,以告夫人。夫人使馈之锦与马,先之以玉,曰:「君之妾弃使某献。」左师改命曰:「君夫人。」而后再拜稽首受之。
郑伯归自晋,使子西如晋聘,辞曰:「寡君来烦执事,惧不免于戾,使夏谢不敏。」君子曰:「善事大国。」
初,楚伍参与蔡太师子朝友,其子伍举与声子相善也。伍举娶于王子牟,王子牟为申公而亡,楚人曰:「伍举实送之。」伍举奔郑,将遂奔晋。声子将如晋,遇之于郑郊,班荆相与食,而言复故。声子曰:「子行也!吾必复子。」及宋向戌将平晋、楚,声子通使于晋。还如楚,令尹子木与之语,问晋故焉,且曰:「晋大夫与楚孰贤?」对曰:「晋卿不如楚,其大夫则贤,皆卿材也。如杞、梓、皮革,自楚往也。虽楚有材,晋实用之。」子木曰:「夫独无族姻乎?」对曰:「虽有,而用楚材实多。归生闻之:『善为国者,赏不僭而刑不滥。』赏僭,则惧及淫人;刑滥,则惧及善人。若不幸而过,宁僭无滥。与其失善,宁其利淫。无善人,则国从之。《诗》曰:『人之云亡,邦国殄瘁。』无善人之谓也。故《夏书》曰:『与其杀不幸,宁失不经。』惧失善也。《商颂》有之曰:『不僭不滥,不敢怠皇,命于下国,封建厥福。』此汤所以获天福也。古之治民者,劝赏而畏刑,恤民不倦。赏以春夏,刑以秋冬。是以将赏,为之加膳,加膳则饫赐,此以知其劝赏也。将刑,为之不举,不举则彻乐,此以知其畏刑也。夙兴夜寐,朝夕临政,此以知其恤民也。三者,礼之大节也。有礼无败。今楚多淫刑,其大夫逃死于四方,而为之谋主,以害楚国,不可救疗,所谓不能也。子仪之乱,析公奔晋。晋人置诸戎车之殿,以为谋主。绕角之役,晋将遁矣,析公曰:『楚师轻窕,易震荡也。若多鼓钧声,以夜军之,楚师必遁。』晋人从之,楚师宵溃。晋遂侵蔡,袭沈,获其君;败申、息之师于桑隧,获申丽而还。郑于是不敢南面。楚失华夏,则析公之为也。雍子之父兄谮雍子,君与大夫不善是也。雍子奔晋。晋人与之鄐,以为谋主。彭城之役,晋、楚遇于靡角之谷。晋将遁矣。雍子发命于军曰:『归老幼,反孤疾,二人役,归一人,简兵搜乘,秣马蓐食,师陈焚次,明日将战。』行归者而逸楚囚,楚师宵溃。晋绛彭城而归诸宋,以鱼石归。楚失东夷,子辛死之,则雍子之为也。子反与子灵争夏姬,而雍害其事,子灵奔晋。晋人与之邢,以为谋主。扞御北狄,通吴于晋,教吴判楚,教之乘车、射御、驱侵,使其子孤庸为吴行人焉。吴于是伐巢、取驾、克棘、入州来,楚罢于奔命,至今为患,则子灵之为也。若敖之乱,伯贲之子贲皇奔晋。晋人与之苗,以为谋主。鄢陵之役,楚晨压晋军而陈,晋将遁矣。苗贲皇曰:『楚师之良,在其中军王族而已。若塞井夷灶,成陈以当之,栾、范易行以诱之,中行、二郤必克二穆。吾乃四萃于其王族,必大败之。』晋人从之,楚师大败,王夷师熠,子反死之。郑叛吴兴,楚失诸侯,则苗贲皇之为也。」子木曰:「是皆然矣。」声子曰:「今又有甚于此。椒举娶于申公子牟,子牟得戾而亡,君大夫谓椒举:『女实遣之!』惧而奔郑,引领南望曰:『庶几赦余!』亦弗图也。今在晋矣。晋人将与之县,以比叔向。彼若谋害楚国,岂不为患?」子木惧,言诸王,益其禄爵而复之。声子使椒鸣逆之。
许灵公如楚,请伐郑,曰:「师不兴,孤不归矣!」八月,卒于楚。楚子曰:「不伐郑,何以求诸侯?」冬十月,楚子伐郑。郑人将御之,子产曰:「晋、楚将平,诸侯将和,楚王是故昧于一来。不如使逞而归,乃易成也。夫小人之性,衅于勇,啬于祸,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,非国家之利也。若何从之?」子展说,不御寇。十二月乙酉,入南里,堕其城。涉于乐氏,门于师之梁。县门发,获九人焉。涉入汜而归,而后葬许灵公。
卫人归卫姬于晋,乃释卫侯。君子是以知平公之失政也。
晋韩宣子聘于周。王使请事。对曰:「晋士起将归时事于宰旅,无他事矣。」王闻之曰:「韩氏其昌阜于晋乎!辞不失旧。」
齐人城郏之岁,其夏,齐乌余以廪丘奔晋,袭卫羊角,取之;遂袭我高鱼。有大雨,自其窦入,介于其库,以登其城,克而取之。又取邑于宋。于是范宣子卒,诸侯弗能治也,及赵文子为政,乃卒治之。文子言于晋侯曰:「晋为盟主。诸侯或相侵也,则讨而使归其地。今乌余之邑,皆讨类也,而贪之,是无以为盟主也。请归之!」公曰:「诺。孰可使也?」对曰:「胥梁带能无用师。」晋侯使往。
【經】二十有六年春王二月辛卯,衛寧喜弒其君剽。衛孫林父入於戚以叛。甲午,衛侯衎復歸於衛。夏,晉侯使荀吳來聘。公會晉人、鄭良霄、宋人、曹人於澶淵。秋,宋公弒其世子痤。晉人執衛寧喜。八月壬午,許男寧卒於楚。冬,楚子、蔡侯、陳侯伐鄭。葬許靈公。
【傳】二十六年春,秦伯之弟金鹹如晉修成,叔向命召行人子員。行人子朱曰:「朱也當御。」三雲,叔向不應。子朱怒,曰:「班爵同,何以黜朱於朝?」撫劍從之。叔向曰:「秦、晉不和久矣!今日之事,幸而集,晉國賴之。不集,三軍暴骨。子員道二國之言無私,子常易之。奸以事君者,吾所能御也。」拂衣從之。人救之。平公曰:「晉其庶乎!吾臣之所爭者大。」師曠曰:「公室懼卑。臣不心競而力爭,不務德而爭善,私慾已侈,能無卑乎?」
衛獻公使子鮮爲復,辭。敬姒強命之。對曰:「君無信,臣懼不免。」敬姒曰:「雖然,以吾故也。」許諾。初,獻公使與寧喜言,寧喜曰:「必子鮮在,不然必敗。」故公使子鮮。子鮮不獲命於敬姒,以公命與寧喜言,曰:「苟反,政由寧氏,祭則寡人。」寧喜告蘧伯玉,伯玉曰:「瑗不得聞君之出,敢聞其入?」遂行,從近關出。告右宰谷,右宰谷曰:「不可。獲罪於兩君,天下誰畜之?」悼子曰:「吾受命於先人,不可以貳。」谷曰:「我請使焉而觀之。」遂見公於夷儀。反曰:「君淹恤在外十二年矣,而無憂色,亦無寬言,猶夫人也。若不已,死無日矣。」悼子曰:「子鮮在。」右宰谷曰:「子鮮在,何益?多而能亡,於我何爲?」悼子曰:「雖然,不可以已。」孫文子在戚,孫嘉聘於齊,孫襄居守。
二月庚寅,寧喜、右宰谷伐孫氏,不克。伯國傷。寧子出舍於郊。伯國死,孫氏夜哭。國人召寧子,寧子復攻孫氏,克之。辛卯,殺子叔及大子角。書曰:「寧喜弒其君剽。」言罪之在寧氏也。孫林父以戚如晉。書曰:「入於戚以叛。」罪孫氏也。臣之祿,君實有之。義則進,否則奉身而退,專祿以周旋,戮也。
甲午,衛侯入。書曰:「復歸。」國納之也。大夫逆於竟者,執其手而與之言。道逆者,自車揖之。逆於門者,頷之而已。公至,使讓大叔文子曰:「寡人淹恤在外,二三子皆使寡人朝夕聞衛國之言,吾子獨不在寡人。古人有言曰:『非所怨勿怨。』寡人怨矣。」對曰:「臣知罪矣!臣不佞不能負羈泄,以從手幹牧圉,臣之罪一也。有出者,有居者。臣不能貳,通外內之言以事君,臣之罪二也。有二罪,敢忘其死?」乃行,從近關出。公使止之。
衛人侵戚東鄙,孫氏愬於晉,晉戍茅氏。殖綽伐茅氏,殺晉戍三百人。孫蒯追之,弗敢擊。文子曰:「厲之不如!」遂從衛師,敗之圉。雍鉏獲殖綽。復愬於晉。
鄭伯賞入陳之功。三月甲寅朔,享子展,賜之先路,三命之服,先八邑。賜子產次路,再命之服,先六邑。子產辭邑,曰:「自上以下,隆殺以兩,禮也。臣之位在四,且子展之功也。臣不敢及及賞禮,請辭邑。」公固予之,乃受三邑。公孫揮曰:「子產其將知政矣!讓不失禮。」
晉人爲孫氏故,召諸侯,將以討衛也。夏,中行穆子來聘,召公也。
楚子、秦人侵吳,及雩婁,聞吳有備而還。遂侵鄭,五月,至於城麇。鄭皇頡戍之,出,與楚師戰,敗。穿封戌囚皇頡,公子圍與之爭之。正於伯州犁,伯州犁曰:「請問於囚。」乃立囚。伯州犁曰:「所爭,君子也,其何不知?」上其手,曰:「夫子爲王子圍,寡君之貴介弟也。」下其手,曰:「此子爲穿封戌,方城外之縣尹也。誰獲子?」囚曰:「頡遇王子,弱焉。」戌怒,抽戈逐王子圍,弗及。楚人以皇頡歸。
印堇父與皇頡戍城麇,楚人囚之,以獻於秦。鄭人取貨於印氏以請之,子大叔爲令正,以爲請。子產曰:「不獲。受楚之功而取貨於鄭,不可謂國,秦不其然。若曰:『拜君之勤鄭國,微君之惠,楚師其猶在敝邑之城下。』其可。」弗從,遂行。秦人不予。更幣,從子產而後獲之。
六月,公會晉趙武、宋向戌、鄭良霄、曹人於澶淵以討衛,疆戚田。取衛西鄙懿氏六十以與孫氏。趙武不書,尊公也。向戌不書,後也。鄭先宋,不失所也。於是衛侯會之。晉人執寧喜、北宮遺,使女齊以先歸。衛侯如晉,晉人執而囚之於士弱氏。
秋七月,齊侯、鄭伯爲衛侯故,如晉,晉侯兼享之。晉侯賦《嘉樂》。國景子相齊侯,賦《蓼蕭》。子展相鄭伯,賦《緇衣》。叔向命晉侯拜二君曰:「寡君敢拜齊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也,敢拜鄭君之不貳也。」國子使晏平仲私於叔向,曰:「晉君宣其明德於諸侯,恤其患而補其闕,正其違而治其煩,所以爲盟主也。今爲臣執君,若之何?」叔向告趙文子,文子以告晉侯。晉侯言衛侯之罪,使叔向告二君。國子賦《轡之柔矣》,子展賦《將仲子兮》,晉侯乃許歸衛侯。叔向曰:「鄭七穆,罕氏其後亡者也。子展儉而壹。」
初,宋芮司徒生女子,赤而毛,棄諸堤下,共姬之妾取以入,名之曰棄。長而美。平公入夕,共姬與之食。公見棄也,而視之,尤。姬納諸御,嬖,生佐。惡而婉。大子痤美而很,合左師畏而惡之。寺人惠牆伊戾爲大子內師而無寵。
秋,楚客聘於晉,過宋。大子知之,請野享之。公使往,伊戾請從之。公曰:「夫不惡女乎?」對曰:「小人之事君子也,惡之不敢遠,好之不敢近。敬以待命,敢有貳心乎?縱有共其外,莫共其內,臣請往也。」遣之。至,則□欠,用牲,加書,徵之,而聘告公曰:「大子將爲亂,既與楚客盟矣。」公曰:「爲我子,又何求?」對曰:「欲速。」公使視之,則信有焉。問諸夫人與左師,則皆曰:「固聞之。」公囚大子。大子曰:「唯佐也能免我。」召而使請,曰:「日中不來,吾知死矣。」左師聞之,聒而與之語。過期,乃縊而死。佐爲大子。公徐聞其無罪也,乃亨伊戾。
左師見夫人之步馬者,問之,對曰:「君夫人氏也。」左師曰:「誰爲君夫人?餘胡弗知?」圉人歸,以告夫人。夫人使饋之錦與馬,先之以玉,曰:「君之妾棄使某獻。」左師改命曰:「君夫人。」而後再拜稽首受之。
鄭伯歸自晉,使子西如晉聘,辭曰:「寡君來煩執事,懼不免於戾,使夏謝不敏。」君子曰:「善事大國。」
初,楚伍參與蔡太師子朝友,其子伍舉與聲子相善也。伍舉娶於王子牟,王子牟爲申公而亡,楚人曰:「伍舉實送之。」伍舉奔鄭,將遂奔晉。聲子將如晉,遇之於鄭郊,班荊相與食,而言復故。聲子曰:「子行也!吾必復子。」及宋向戌將平晉、楚,聲子通使於晉。還如楚,令尹子木與之語,問晉故焉,且曰:「晉大夫與楚孰賢?」對曰:「晉卿不如楚,其大夫則賢,皆卿材也。如杞、梓、皮革,自楚往也。雖楚有材,晉實用之。」子木曰:「夫獨無族姻乎?」對曰:「雖有,而用楚材實多。歸生聞之:『善爲國者,賞不僭而刑不濫。』賞僭,則懼及淫人;刑濫,則懼及善人。若不幸而過,寧僭無濫。與其失善,寧其利淫。無善人,則國從之。《詩》曰:『人之雲亡,邦國殄瘁。』無善人之謂也。故《夏書》曰:『與其殺不幸,寧失不經。』懼失善也。《商頌》有之曰:『不僭不濫,不敢怠皇,命於下國,封建厥福。』此湯所以獲天福也。古之治民者,勸賞而畏刑,恤民不倦。賞以春夏,刑以秋冬。是以將賞,爲之加膳,加膳則飫賜,此以知其勸賞也。將刑,爲之不舉,不舉則徹樂,此以知其畏刑也。夙興夜寐,朝夕臨政,此以知其恤民也。三者,禮之大節也。有禮無敗。今楚多淫刑,其大夫逃死於四方,而爲之謀主,以害楚國,不可救療,所謂不能也。子儀之亂,析公奔晉。晉人置諸戎車之殿,以爲謀主。繞角之役,晉將遁矣,析公曰:『楚師輕窕,易震盪也。若多鼓鈞聲,以夜軍之,楚師必遁。』晉人從之,楚師宵潰。晉遂侵蔡,襲沈,獲其君;敗申、息之師於桑隧,獲申麗而還。鄭於是不敢南面。楚失華夏,則析公之爲也。雍子之父兄譖雍子,君與大夫不善是也。雍子奔晉。晉人與之鄐,以爲謀主。彭城之役,晉、楚遇於靡角之谷。晉將遁矣。雍子發命于軍曰:『歸老幼,反孤疾,二人役,歸一人,簡兵搜乘,秣馬蓐食,師陳焚次,明日將戰。』行歸者而逸楚囚,楚師宵潰。晉絳彭城而歸諸宋,以魚石歸。楚失東夷,子辛死之,則雍子之爲也。子反與子靈爭夏姬,而雍害其事,子靈奔晉。晉人與之邢,以爲謀主。扞禦北狄,通吳於晉,教吳判楚,教之乘車、射御、驅侵,使其子孤庸爲吳行人焉。吳於是伐巢、取駕、克棘、入州來,楚罷於奔命,至今爲患,則子靈之爲也。若敖之亂,伯賁之子賁皇奔晉。晉人與之苗,以爲謀主。鄢陵之役,楚晨壓晉軍而陳,晉將遁矣。苗賁皇曰:『楚師之良,在其中軍王族而已。若塞井夷竈,成陳以當之,欒、範易行以誘之,中行、二郤必克二穆。吾乃四萃於其王族,必大敗之。』晉人從之,楚師大敗,王夷師熠,子反死之。鄭叛吳興,楚失諸侯,則苗賁皇之爲也。」子木曰:「是皆然矣。」聲子曰:「今又有甚於此。椒舉娶於申公子牟,子牟得戾而亡,君大夫謂椒舉:『女實遣之!』懼而奔鄭,引領南望曰:『庶幾赦餘!』亦弗圖也。今在晉矣。晉人將與之縣,以比叔向。彼若謀害楚國,豈不爲患?」子木懼,言諸王,益其祿爵而復之。聲子使椒鳴逆之。
許靈公如楚,請伐鄭,曰:「師不興,孤不歸矣!」八月,卒於楚。楚子曰:「不伐鄭,何以求諸侯?」冬十月,楚子伐鄭。鄭人將御之,子產曰:「晉、楚將平,諸侯將和,楚王是故昧於一來。不如使逞而歸,乃易成也。夫小人之性,釁於勇,嗇於禍,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,非國家之利也。若何從之?」子展說,不禦寇。十二月乙酉,入南里,墮其城。涉於樂氏,門於師之樑。縣門發,獲九人焉。涉入汜而歸,而後葬許靈公。
衛人歸衛姬於晉,乃釋衛侯。君子是以知平公之失政也。
晉韓宣子聘於周。王使請事。對曰:「晉士起將歸時事於宰旅,無他事矣。」王聞之曰:「韓氏其昌阜於晉乎!辭不失舊。」
齊人城郟之歲,其夏,齊烏餘以廩丘奔晉,襲衛羊角,取之;遂襲我高魚。有大雨,自其竇入,介於其庫,以登其城,克而取之。又取邑於宋。於是範宣子卒,諸侯弗能治也,及趙文子爲政,乃卒治之。文子言於晉侯曰:「晉爲盟主。諸侯或相侵也,則討而使歸其地。今烏餘之邑,皆討類也,而貪之,是無以爲盟主也。請歸之!」公曰:「諾。孰可使也?」對曰:「胥樑帶能無用師。」晉侯使往。